皇城根下最不缺嘴碎的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日的工夫,整个尚京的人都知锦乡侯和襄郡王不对付了,冯靖关押老臣这事也确实做得不地道,寒了不少朝臣的心,表面不显露,私下也都在纷纷寻找出路了。
想来想去,还是北境晏家最靠谱,有兵力有财力,晏王父子更是知人善任,名声极高。
晏随人还没到尚京,就已经有不少朝臣想办法传信给他,暗示投诚的心意。
而来自雍城的密信也差不多时间到了他手里,是朱佑发来的,闲话了几句家常,重点提到了魏家的事,哪家没有一两个不靠谱的子嗣,若是次子或者庶出还没什么,嫡长子这般行事就有失偏颇了。
晏随不自觉地皱了眉,想到魏修这个大舅哥就有点不得劲,更不满魏娆对他的隐瞒,之前给他写的信里只字未提,是把他当外人不想麻烦,还是有别的意思。
人不在身边,他又不能抓过来摁腿上细问,不免有点烦躁。
尚京那边又发来了第三道诏令,正好他也不想再拖了,干脆就借这次机会直捣黄龙。
晏随招来两个武艺高超的幕僚,命他们快马去到雍城,接魏娆回尚京与他会合,务必把人安好无损地送到他身边。
闻弦歌而知雅意,幕僚皆是兴奋异常,热血沸腾,世子终于拿定主意了。
魏娆在雍城也是煎熬,安五姑娘隔三岔五来趟朱府,她只能避在房里,看着姚氏出去接待,然而回来告知她安五姑娘说了什么。
无非还是想要游说朱佑,然后套出她这魏姑娘的底细,姚氏滴水不露,安瑶赔进去不少礼,心里也是气闷,但修养好,没有表现出来。
“这安五和冯三一样,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如果不是立场问题,我对这姑娘还是有点欣赏的,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是为了终身幸福,而且人还算坦荡,不藏着,该有的礼数也有,尚京的那些大户千金,还真没几个比得上她。”
姚氏很少这样高度评价,弄得魏娆有点酸了:“那要不我退出好了,你这样一讲,她和世子倒是真配。”
不说外人了,自家现在也是麻烦事不断,除了帮晏随筹些粮草军需,她还真没什么帮得上的地方,等到天下初定,她就更帮不上了。
不是魏娆自卑,她和晏随的差距一直都在,以后可能会更大,她必须有个清醒的认识,才不会让自己在虚荣中迷失了自己。
不过她既然认定了他,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做出一些让步的。
当然这种让步,是在魏娆能够接受的安全范围内。
譬如这次晏随派了两名幕僚来雍城,要接她回尚京,魏娆就欣然同意了,她不可能一直龟缩在这里,总有一天要回去,现在可能正是时候。
魏亭这时候估计应该快到尚京了,魏娆收拾了包袱,将面上和脖颈肤色调暗,画粗了眉毛,掩住了五分美貌,即刻返程回京。
慕兰芝这边的事务已经处理完,魏亭离开了,魏娆又要走,她呆在这里也没了乐趣,正好回陈县,和到尚京一条路,彼此有个伴。
慕兰芝生意做得大,对当前局势也是尤为敏感,这次晏随进京受封,还特意把意中人也叫回来,看来是要在尚京长住了,也或许会更久。
想到这一层,慕兰芝看魏娆的眼神更不一样了,这位就算不能成为后宫之主,做个宠妃也是无忧的。
魏娆被慕兰芝看得不太自在,知她又在揣测自己和晏随的关系了,可又暂时不能说开,只能当看不懂,手捧着小暖炉,想着年前能不能安定下来,一家人齐聚尚京过个好年。
晏随前往东南平寇的路上也有顺便扫除周边州县的匪患和暴-动,以致魏娆这次出行都便利了不少,加上又有精锐晏家军护送,有麻烦也是因为天气,遇到大雪封路,或者雨势不断,不得不在当地驿站多逗留几日,但安全方面是无需担忧的。
慕兰芝跟着受益,几次叹道:“即便做不了你的嫂嫂,我也要和你结义金兰做对好姐妹,你来购药,我给你成本价,不赚你银子,我有事相求,你也能帮就帮啊。”
魏娆就喜欢这样的痛快人,自己应得也爽快:“可以啊,但凡我能帮到的地方,绝不推诿。”
到了陈县,慕兰芝又多留了魏娆两日,带她见自己的祖母,老祖母阅人无数,看人也准,等魏娆走了,她颇为感慨地对孙女道:“你比我厉害,慕家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祖母难得这么直白的夸自己,慕兰芝听了也高兴,要与魏娆交好的决心更坚定了。
晏随这次上京,并没有把八万精兵全带过来,而是分成了三部分,分别在尚京周边的州县城外安营,自己只带了准许入京的三千人马,连夜入的京,又迅速分散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混入市井之中,等他指令。
魏亭听闻晏随也进京了,第一时间上门拜访。
晏裕自从那回在宫里关了数日,受了点惊吓,平常更不出门了,见有客来访,也只是出来露个面,就又回他那院子幽居去了。
魏亭也不爱跟这种阴气沉沉的人打交道,人一走,他松快了不少,更放得开,学着说书人的腔调对晏随进行了一顿猛夸,夸得晏随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才端着杯子喝了口清茶,聊正事。
说起正事,也无非是那些,譬如摆出魏家目前的困境,他的大哥被岳丈所累,恐有牢狱之灾,对魏家也不利,加上冯靖对他们魏家颇有不满,这国公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难说了。
若是丢了爵位,魏家真就沦为只富不贵的乡绅之流了。
这点,魏亭必须跟晏随说明白,他现在是情热,可再过个一两年,又能热多久呢。
晏随垂眸,难得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说了句:“妻不贤,可和离。”
许家有错在先,魏修仁至义尽,没人会因为他这时候休妻而质疑他的品性,就怕他自己想不开。
魏修也确实想不开,跟着许家人一起被幽禁都不曾动摇,魏亭使了不少银子才得以探视,结果聊了将近一个时辰,人没劝动,自己倒是气着了。
魏亭少有气馁,遇到大哥的事就没辙:“他这是在跟自己较劲,休了妻,就证明他选错了人,在我们这些弟妹面前也颜面无光。”
长兄责任大,心态调整不过来,就容易钻牛角尖,走极端。
晏随这会儿跟魏亭倒有些惺惺相惜了,想他那个兄长,不也是极端,到这时候了,还在想着尚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明儿见
第64章 重逢
冬至到现在,尚京只下了两场雪, 魏娆没赶上, 阴雨绵绵的日子更多,车轱辘行进在官道上, 不一会儿就滚满了泥水,随行的丫鬟春巧掀开帘子往外看, 发出好几声感慨。
在北边呆了数月,竟有些不习惯这些湿腻的雨水了。
姚氏这回没有陪同前来, 魏娆只能找春巧说说闲话, 问她, 如果可以选择,北方, 还是南方,她更想住哪里。
春巧想了想, 一脸认真的回:“北边吧, 雍城就很好, 下场雪地面就干干净净了, 走着也舒坦。”
丫鬟每日都要进进出出,走来走去的, 不比主子可以一直在屋里呆着,一场雨下来,来回走个两趟,鞋底就泥泞一片了,难受得紧, 进屋还得换鞋,不然弄脏了地板更麻烦。
所以丫鬟婆子们一般都不喜欢雨天,宁可日头高照,晒一晒都行。
春巧几句话解释,魏娆就懂了,笑了一下,看来身份不同,考虑的角度也不一样,不过结果是一样的,她也更喜欢北方。
晏随几次话里也有暗示,尚京在他看来,只能作为陪都,真正的风水宝地在北方。
不管最后在哪里大定,魏娆求的也不过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不是说她有多么大善,只是认清了一个事实,社稷稳了,明君降世,他们每一个人才能过得好。
进城的过程还算顺利,城门卫检查了路引和户籍文书,掀帘子扫了车里两人一眼,就扬手放行。
车外牵着马的两个幕僚也是一脸淡然,和城门卫擦肩而过时还几不可见地跟他点了点头,很细微的动作,不仔细盯着没人发现。
魏娆没有回国公府,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回,大门外面必定有不少冯家的人在盯着,魏娆直接去了晏随那个位于巷尾的别院,而晏随和魏亭早就等在了那里。
魏亭抢在晏随之前走向院门口,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先到妹妹面前的反而是不急不慢的晏随。
好些日子不见,又仿佛回到了初相识那会,魏娆看着面前英挺巍峨的男人,好像又高了,又结实了,像座山一样,遮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魏娆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怔忪,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晏随倒是坦然多了,头低了下来,与她平视,唇边带着些许笑意,漫天的星光好似都倒映进了他的眼里,魏娆心头一跳一跳,快得不能自已。
每见一面,这男人总能俊出新的高度,老天爷可真是偏心到家了。
魏娆此时又有点懊恼,她就不该把脸涂得太黄,还有眉头,没准比他的还要粗,他会不会在心里笑话她,明明一个如珠似玉的姑娘家,偏偏要扮得这么丑才能出门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