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这一问,姚氏不由一愣,面色颇为凝重:“你到底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朱佑也是知情人,他又跟晏随提到了多少。
“即便舅父不提,你们真以为你们能把小九的身世瞒得□□无缝?”
晏随进一步发问,姚氏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问道:“所以,你后悔了?因为一些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老黄历?”
晏随遇到魏家人,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没脾气了,换别家哪个这样质问他,这一家所有人,从此在他面前绝迹,一个都不可能用。
“既然是老黄历,再计较已经无意,但有一点,我想提醒姨母,你越是这样看重,反而说明你心里有鬼,大舅信你护你,但我晏家也有自己的体统要维护。”
魏娆是谁的女儿,晏随从来就不在意,但若有谁翻出这种陈年旧账大做文章,他绝不轻饶。
还有他不满意姚氏的一点就是,既然要瞒,那就瞒进棺材里,绝口不提,而不是这时候又跳出这样那样的担忧,庸人自扰不说,也把别人全都当成了傻子。
姚氏以为自己这些年真的历练得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了,可晏随三言两语险些让她破功,顾念到他的初衷,也是为了小九好,姚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但也把自己的顾虑讲清楚。
“你是他的儿子,他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头上,可小九不一样,他必须打从心里接受小九,不然将来小九只要有一点点错,都会被放大......”
姚氏说了很多,都是心里话,晏随听得也认真,他认同她对小九的用心,但不认同她的一些做法。
“你有没有问过小九,她愿不愿意被你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你也知道,她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而我的父亲也从来都不是问题,当年他选择了母亲,和如今我选择小九是一个样,父辈的想法,并不能使我们改变自己的决定。”
男人和女人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大相径庭,姚氏低估了他,也低估了小九,小九有成为晏家未来女主人的潜质,而他也不会让她有太多接触父亲的机会,不过这样的话光说是没用的,更要看日后的表现。
魏娆的确是累到了,回来后倒头就睡,连洗漱都顾不上,直到翌日醒来,才让丫鬟张罗着备水沐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出门去找晏随。
姚氏口风紧,尤其是对她,魏娆不去做那个无用功,晏随那边,她磨一磨的话,应该还能探到点什么消息出来。
谁料晏随这回嘴巴也紧成了蚌壳,任她让了又让,还主动挽他胳膊向他示好,也没见他透露半句,反而四两拨千斤岔开了话题。
“你若在雍城住腻了,可以去衮州跟父兄团聚,魏国公在那边也很是惦记你。”
晏随越这样说,魏娆越觉得他有猫腻,或者说他和姚氏都有猫腻。
难不成跟父亲也有关?
魏娆要么不想,可一想起来,满脑子都是。
晏随少有后悔,但这次他是真的后悔,姚氏的那点担忧,他自会解决,无需承诺什么,也没必要谈那么久,须知言多必失,而魏九这姑娘本就是个猜疑心重的主。
第57章 下厨
晏随突然回来,惊了不少人, 朱佑也不例外, 他这会儿已经能拄拐行走了,挥退了下人, 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像幼儿学步那样缓慢蹒跚, 身子还不够稳,不时晃那么几下, 眼瞅着要倒, 又自己撑住了。
精神是可嘉, 但那走路的姿态委实称不上好看,说不丑都是出于亲人间的情谊, 晏随看了不到一刻钟就看不下去了。
“你且歇一歇,用力过猛, 反而过犹不及。”
晏世子坐在梧桐树下, 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又给对桌的空杯里倒上, 手扬起,示意朱佑过来坐。
朱佑拄着拐原地不动, 看了晏随半晌,小子越发有大人样了,二十岁,尚且还是少年郎,就已经让他们这些过来人望尘莫及了。
喝了口茶, 提提神,朱佑直言问晏随:“你可知你那个心上人做了什么?”
晏随顺着话:“做了什么?”
朱佑:“她没跟你说?”
晏随:“她跟我说了很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舅舅要说的?”
朱佑:“......”
这两人是真配,话赶话,见招拆招,滴水不漏。
朱佑深吸口气,徐徐道:“那冯钰在雍城的经商许可是我批的,他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恶事,你那位心上人只因怀疑他的身份就把他囚了,未免不妥。”
晏随哦了一声,挑眉笑道:“冯公子出城后遇到山匪打劫,被捉上了山,与小九何干。”
这个舅舅也是,不敢在姚氏那里发牢骚,就只会跟他抱怨,关键是跟他抱怨也没用,魏九做的,正是他所想的。
朱佑看晏随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有点恼:“这还没成亲呢,你就被吃得死死,成了亲,你就完了。”
晏随又笑:“所以我让舅舅先成,舅舅在前头给我打个样。”
朱佑:“......”
这样的外甥哪里找,谁要送谁了,反正他是管不了的。
“我派了人到南边查了几次,冯钰确有其人,而且年龄,出身,住址都能对的上,我不管他们冯家是如何偷天换日的,但若这冯钰并非你们以为的冯劭,那么你们必须立即放人。”
朱佑执政清明,秉公办事,绝不容许在他管辖境内有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特别仗的还是他的势。
晏随不以为意:“您要看不过眼,可以当作不知情。”
朱佑瞧不得外甥这德行,饮完了茶水,将空杯子重重放下,一声提高:“他冯钰在雍城开设了数十家铺子,缴纳的商税不少,如今他铺里的管事报到了府衙来,你说是我救,还是不救,救的话,又该如何救?”
不管失踪的是不是冯钰,朱佑身为父母官,就没有拒绝救助的道理。
晏随极有耐心地听朱佑说完,良久,才道:“那就救吧。”
救不救得回来,又是另一码事了,毕竟山匪穷凶极恶,有些做大了一定的势力,连官兵都拿他们没辙。
朱佑冷笑:“说得轻巧,你去救啊。”
世子要是连个山匪都降不住,说出去谁信。
舅甥俩为了一个冯钰争论不下,各不相让,气氛将要闹僵时,杨晋快步走了进来,扯掉了络腮胡子,气吁吁道:“那冯小子实在狡猾,上个茅厕的工夫,居然让他跑了。”
杨晋是真懊恼,揪住假胡子就往地上狠狠一砸。
朱佑心口一紧:“他没认出你吧?”
“我扮得我亲娘都认不出,他认出来,我脑袋给他割下来当蹴鞠踢。”杨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晏随面上表情说不好,也说不上不好,只看着朱佑,扬了一下唇角:“看来舅舅是白担心了,人家有自救的本事,连我义兄都无可奈何呢。”
这话杨晋不爱听了,嚷道:“谁晓得那小子那般不讲究,连茅厕都钻,你和魏丫头怀疑他是冯劭,可冯劭心高气傲,爱摆架子,怎么可能受得了那样的脏。”
莫说冯劭,杨晋一个糙人都受不了。
晏随回得更绝:“所以他跑了,你却气得跳脚。”
气得跳脚的杨晋咬牙:“是我大意了,我再把他抓回来。”
“去哪抓?这次他有了警惕,只会藏得更深,你贸然去抓,人没找到,把自己身份暴露了,得不偿失。”
晏随讲道理很有一套,杨晋听得一愣一愣,更加懊恼了。
久不吭声的朱佑说了句公道话:“若他真是冯劭,遭遇巨变,锒铛入狱,背负着弑太子的罪名忍辱偷生,性情大变,做出些不像冯世子做得出的事情,也不奇怪。”
杨晋拍大腿:“就是这个理,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可冯钰这么一逃,我反而真就信了。”
晏随不语,静待朱佑下文。
朱佑顿了一下,缓缓道:“若他是冯劭,那就是朝廷钦犯,必要捉拿归案,还有冯家,有没有包庇的嫌疑,也是需要彻查的地方。”
杨晋诶了声:“还用查,这不明摆着的事实,他冯家若是不知情,他又是如何从冯劭变成冯钰的,还成了锦乡侯养在外面的儿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要是冯靖真的够狠,就该让这个儿子彻底消失,虎毒不食子,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
“那冯劭也未必就是刺伤太子的真凶。”
朱佑说这话时看了看晏随,也是这小子本事,没有留下破绽,让人无迹可查。
晏随当没看到舅舅别有深意的眼神,饮了两口茶就起身告辞,小姑娘难得献了个计策,不想没成,还不知道有多郁闷,他得去安慰安慰她。
魏娆前脚得知冯钰跑了,晏随后脚到,魏娆那惊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帕子绕着手指都缠好几圈了,这是魏九烦心时不知觉的表现。
比之魏娆,晏随淡定多了,他还有心情道:“其实,跑了也好。”
魏娆不解:“他跑了,我们手上就没冯家的把柄了。”
抓不抓冯莲都是次要,可冯钰不行,他的身世,将是牵制冯靖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