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先太子,他的意外身亡跟姑祖母一样蹊跷,赴莽河治水,身边肯定围了不少官员和护卫,为何只有先太子和几个近身侍卫出事,其他人都好好的。
先太子是先帝与元后的嫡子,地位超然,又聪颖勤勉,不出意外,下一任帝王必是这位。而正是这一位的早逝,彻底打破了看似一派和乐,实则暗潮汹涌的现状,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拼实力,拼心机,拼谁更狠,最终继后魏氏认养的惠王胜出,即今上。
先太子的死,姑祖母的死,甚至母亲的死,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看似一点边都挨不上,可魏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像那个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男人,都说他是魔,是戾鬼,只知杀戮,毫无人性。可魏娆和他会过的那两面,却有不一样的感受,在她看来,他冷漠得不近人情,孤绝得无人能够触碰到他的内心,但他始终都是坦荡有底线的。
那夜营帐被袭,她所在的伙房也未能幸免,一把大刀砍下来,她躲避不及,袖箭也没带在身上,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却听到砰地一声,她战战兢兢睁开眼睛,脚边倒了个人。
一身黑甲的男人身形挺阔地坐在桌边。
“我饿了,煮碗面。”
吃完面,男人在桌上放了个金元宝,来时无声,去更匆匆。
之后的第二面,为了一贯银钱,她冒险换回女装代替小桃红进他账中,说是大将军癖好特殊,不碰女人,但偶尔也会召个一次,只要枯坐一晚上,熬到天明就行。
确实如小桃红所言,魏娆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矮榻上,而人人敬畏和惧怕,一脸青面獠牙的大将军自己翻着书倚在虎皮高座上,冷言冷语问她几句,待要她奉茶,她走到案前,发现自己藏在枕头缝里的袖箭居然就在茶盏边摆着。
她以为只是巧合,袖箭虽然少有,但也并不是唯她独有,然而世间巧合种种,偏偏没有她这一种。
大将军合上了书卷丢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声响,却如索命符扼住了她的心神,她屏住呼吸听他说了长长的一句话,险些喘不过气来。
“是我把这东西赐给你让你自己解决,还是说说你这忽男忽女的戏法是如何变来的。”
魏娆很清楚自己不是这位大将军的对手,何况又是他的地盘,他捏死她就像踩死蚂蚁那样轻松,她寻表哥而来,吃了多少苦头,快到目的地了,不想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她招了,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她的身世,她为何而来,要去到哪里。
或许是她的坦诚换来了男人的一丝怜悯,他沉默良久,淡嗤了一声痴儿,就放过了她。
世称凶煞的男人救她一次,放她一次,而手无寸铁的男人却生生将她逼死,世事就是这么可笑,并不是非黑即白,譬如魏萍,于魏娆而言,比鬼面阎王还要可怕。
“小姐,姑太太来了,在安和堂,说要见您。”
翠柳门外一声高喊,魏娆未吭声,姚氏看她一眼,摇头,提气道:“知道了,你先去回禀老太太,九小姐一会就到。”
姚氏寄人篱下,不便掺和魏家的事,魏老太太也不是很想看到她,只能拉着外甥女千叮万嘱。
“你别的都好,唯独一点,脾气犟,一个不顺心就黑脸,你爹惯着你,不跟你计较,你祖母就未必了。你姑母更不好说,她拿你当未来儿媳才会宠你,你这突然不认了,落了她的脸面,她不一定不计较。”
魏娆垂眸聆听,撇嘴道:“她可不宠我。”
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处心积虑算计娘家人,只为她那不争气的儿子。
到了安和堂,还没进到大厅,魏娆听到里头传来的争执声。
“你的儿子是人,我的女儿就不是了,你儿子想娶就娶,我女儿说不嫁还不行了,这里到底是我魏家,还是你们董家?”
“大哥这话就说得诛心了,我如果不向着魏家不孝顺母亲,早就跟你们不来往了,何必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自己,连我唯一的儿子也送来侍孝。外人更传璋儿要入赘魏家,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可有半点怨言,我一心向着魏家,没想到大哥竟然这样想我,真是叫人心寒。”
魏萍生就一张巧嘴,做姑娘时就压了族内兄弟姐妹一头,婚后更是精进,论口舌之争,鲜少输过谁。
魏良一个七尺男儿被她三言两语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怒眼相对,长袖一甩,重申自己的立场。
“小九不愿嫁,谁也别想勉强。”
“是小九不愿意,还是大哥你不想,总要听小九她亲口说说。”
魏萍就不信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被她糊弄了十多年,会突然反水。
然而不信邪的魏姑太太这回注定要失望了。
魏娆提着裙摆跨进了屋,先是对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再朝父亲行礼,最后才看向魏萍,声音柔软清脆,态度却也坚定。
“请姑母息怒,不关父亲的事,小九是真的不想嫁表哥,强扭的瓜不甜,姑母也不想我和表哥最后成为一对怨偶吧。”
魏娆的五官没得挑,尽挑爹娘优点长,远山眉水杏眼,樱桃小口一点点,不笑时我见犹怜,笑起来灿若花开,珠辉尽显。
魏萍盯着小侄女,目光复杂,半晌不语。
才数十天不见,这孩子瞧着好像又俊了不少,尤其那双眼,更为灵动有神了。再过几年,经了事,彻底长开,她那愣头愣脑的儿子能压得住不。
美人难求,但守住美人更难。
见妹子不吭气了,魏良就像打了场胜仗那般痛快,捋须朗声道:“看,我说吧,也就你把你儿子当宝,我家小九这样的品貌,便是状元郎都算低嫁了,你儿子连个县试都考不过,文不成武不就的,除非是昏了头,不然哪个高门大户愿意让掌上明珠下嫁。”
“大哥,休要欺人太甚,璋儿再不济也是你亲外甥,他年纪尚小,十六而已,将来际遇如何,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再说外人都知璋儿和小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是要亲上加亲的,你们这时候反悔,是将小九推向了风口浪尖,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家,不可能不介意。”
说话间,魏萍眼尾扫向魏娆,颇有点警告的意思。
十几岁的小姑娘,确实还有任性的资本,但自毁前程的任性,就万万要不得了。
良久未语的老太太这时出声了,招手把魏娆喊到身边坐下,问她是否一时冲动,和璋儿闹脾气了。
魏娆正要开口回话,董璋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把跪在老太太跟前。
“外祖母,我对表妹一片真心,日月可鉴,求外祖母成全,我今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惹表妹生气了。”
“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你心再诚,人家不当一回事,也是白搭。”
魏萍撩袖子抹了抹眼角,话里不尽嘲讽。
魏娆不想再忍,干脆把话撂开:“姑母说表哥心诚,我却想不明白一边发誓对我一片真心,一边又去吃花酒的男人能有多诚,更不说他房里那些莺莺燕燕,姑母你给我的承诺是我们定亲以后就全打发走,那你们敢不敢当着祖母的面发誓,无论我将来是否有子,表哥都绝不纳妾,也绝不能休弃我。”
一番话落下,全场寂静无声。
老太太松开了握着孙女的手,魏良一脸惊愕地望着女儿,魏萍更是见了鬼似的,半天说不出话。
董璋被表妹秀雅从容,侃侃而谈的风姿倾倒,痴痴狂狂就要举起手,却被身旁的母亲摁了回去。
“小九,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七出之条,首先无子,你若生不了,又不让纳妾,岂不是叫董家绝后,于情于理你都说不过去。”
魏娆笑了:“姑母既然不能护我到底,我又怎么敢嫁。”
“对,连个誓言都不敢发,要来何用。”
自己的女儿自己护,魏良不惜跟妹妹翻脸,也要把这桩糊涂官司彻底捋清白了。
“大哥你---”
魏萍不死心,还想辩上一辩,却听到管家在外头高呼,“国公爷,老夫人,姑太太,不好了,姑老爷出事了。”
“姑老爷出什么事了?”
魏萍注意力被转移,几下快步走到门口,急声催问。
魏娆内心更是咯噔了一下。
果然,还是来了。
十七八岁的英俊儿郎,尚未遭逢巨变,还不是两年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这时候的晏世子,迎着骄阳,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路见不平更是仗义出手,何等的威威风采。
光是想象那画面,任谁都会感叹,生命竟然能够如此鲜活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好看的话,就收一下吧,男主还没正式出场呢,又正又撩还能打怪的美少年,香得很,你们肯定喜欢的,
第3章 夜会
太子寿辰那晚,晏王庶子被刺身亡,而刺穿他心肺的那把佩剑,正是晏王世子所有。
在场的都是太子委以重任的亲信,不过四五来人,其中就有名声斐然的锦乡侯世子冯劭。他们口径一致,对外说辞都是晏世子醉后失态,拔剑乱舞,误杀了兄长。
晏随就近被羁押在了东宫偏殿数月,直到晏王亲自前来尚京为儿子求情,皇帝才勉为其难赦免了晏随,交换条件便是晏王留在尚京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