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说完好半天了,却不见高个子幕僚离开,始终低着头,好像有多舍不得他。
“你可听明白?”
杨晋心里感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直到男子不再压着嗓子,用正常的语调道:“以我对晏世子的了解,他该是愿意多等两天的。”
听到这话的杨晋一瞬间就呆住了,内心的那点怪异得到了解释,而他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何况院子只有一个灶台,两个厨子,分开做根本忙不过来,魏亭点了几样弟妹们爱吃的菜,就把杨晋也请了过来,用完早饭后正好一起出发。
杨晋草莽出身,也不讲男女分桌的大宅规矩,只是瞥了眼身旁面容粗糙的高个护卫,有点看戏似的问:“朱兄弟要不一起去,那位魏小姐是个爽利人,多双筷子,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朱护卫布满刀疤的脸上满是木然,淡声道:“不了,面容丑陋,别吓到了京城来的贵女。”
杨晋诶了一声,憋笑憋得腹痛:“那魏小姐就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说不定二位异常投契,还能结成异性之交,拜把兄妹。”
譬如杨晋自己,结义妹妹就有好几个,每逢一个妹妹出嫁,他都是掏出家底那般送嫁,可以说是相当重情重义了。
这话得分对象,有的倾向于兄妹之义,有的心思不在此,还藏着掖着不能道明,杨晋说这话反倒是皮痒痒欠收拾了。
“如果你是觉得骨头痒了,我不介意浪费点时间帮你卸了再重新装上。”
朱侍卫是个狠人。
杨晋抱了抱拳,闷笑在心里,适可而止,过了真就不好收场了。
用过早饭,魏家人打点行装,再次上路,魏娆走出院子,上马车前,看到杨晋身边多了个男子,生得挺阔昂藏,就是那一脸的疤,看得有些吓人。
魏娆自己还好,她身边的翠柳明显哆嗦了一下,催着魏娆快些上马车,莫被怪人吓到了。
姚氏闻声望了过去,面上没有丝毫的异色,反而斥责翠柳大惊小怪,善恶在于心,而不是容貌,高门大户出来的人,不该连这种宽容之心都没有。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杨晋离得不近,也能听到个大概,不由啧了声,对着身旁男子轻声道:“这位姨母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魏小姐十分听她的话。”
话说一半,点到即止,后面的意思,自己领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算见到了,还是视而不见(o??o)/
古代恋爱不好谈,见一面作者头要秃,下本写个农家女,或者落魄千金,泥腿子一只,不讲规矩,怎么爽怎么来
第26章 欲动
魏娆因为经历不同,心境也同时下十几岁小姑娘不一样,她跟姚氏更谈得来,对上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譬如翠柳,譬如魏姝,她就有点闹不懂她们那七弯八拐琢磨不透的少女心了。
譬如翠柳,说那侍卫吓人的是她,时不时拿眼睛偷瞄那人的也是她。
最后魏娆看不下去了,提醒她收一收情绪,待嫁之心谁都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表现得这么明显,会吓跑汉子的。
这话一出,收情绪的不只翠柳,还有默默放下帘子的魏姝,手落下那刻,她还扫了一眼羞答答的翠柳,魏娆吸了吸鼻子,隐隐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魏娆招手让翠柳挪挪小凳子,离自己近一点,压着声说她到了嫁人的年纪,若是真的看上了,自己便去跟杨大哥说说。
能跟杨晋交好的人,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翠柳忙不迭摇头:“奴婢要照顾小姐,不嫁人的。”
沉默半天的姚氏笑了:“这一路,停了多少次,你就看了人家多少回,还敢否认。”
翠柳照顾魏娆尽心,若可以,姚氏也愿意给她这个体面,以长辈的身份帮她说亲。
翠柳当即脸红到脖子下,嗫嚅道:“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位朱侍卫长得高,身板正,比其他人要看着打眼。”
末了,翠柳又补了句:“不看脸的话。”
闻言,魏娆一声悠扬的长长的:“哦。”
随即魏娆又转过头看向另一侧安静坐着的魏姝:“八姐,你也觉得那位朱侍卫很有魅力?”
车里都是亲近的女眷,没那么多顾忌,魏娆也并不觉得这么问有什么不对,谁想魏姝也跟翠柳一样,闹了个大红脸,支吾半晌才吞吐出几个字。
“我,我不知道。”
姚氏又是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位八小姐说好也好,没什么坏心眼,说不好,那就是太捂着了,一点女儿心事,便是玩笑般说出来,谁又会真当回事,一觉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最近的驿站在陈县,而明天午后才能到,所以今晚他们得在野外露营。除了双胞胎头一回出来,其他几个男人都是在外闯荡惯了的主,搭营帐燃篝火,生火做野食,一样样的来,有条不紊,看得几个女眷直咂舌。
其中一道最让人称赞,朱侍卫烧着泥巴做的叫花鸡,只是简单抹上油,再撒点盐,加些山里特有的香料,吃上一口,唇齿间满溢着肉香味,嫩而不腻,那种吃到美食特别欢畅的感觉,比做神仙还要快活。
魏姝和翠柳都是第一次吃,极力克制,想要表现得矜持,但持筷子夹肉的手就没停下来过。
魏娆上辈子吃过一次,依稀还记得那个味儿,可跟这回吃到的一比,口感差了不少,就着这肉,她馒头都多吃了两个。
唯有姚氏最淡定,在市井长大的她就算没吃过,也见识过不少,还颇有兴致地聊起了美食。
“这样的鸡肉,切成丝儿拌到面皮里,葱姜蒜末各来点儿,任你再挑的嘴儿,都得胃口大开,吃了还想吃。”
魏姝和翠柳已经忍不住地一脸向往,啃起馒头都更起劲了,魏娆还算稳得住,不过心里也是记了一笔,等到了陈县,一定要买足材料做份鸡丝面皮吃。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魏娆叫翠柳取了坛用野菜做的咸菜,给那边篝火堆旁的男人们加餐。
烧鸡,配咸菜,人间美味。
双胞胎难得吃到这么原汁原味的乡野菜,两张嘴就跟貔貅似的只进不出,魏娆坐这边都能听到两哥哥砸吧嘴儿的声响,堂堂大家公子,还不如旁边的江湖人士来得斯文。
杨晋吃着野菜,不觉想到了家乡的味道,感慨万千,将菜坛子挪到了朱侍卫跟前,叫他也尝一尝。
“这菜别瞧着黑,味儿真不错,你试一口,不爱吃就吐出来,也没什么的。”
魏亭路上一直在观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丑面男,内心越发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也想试他一试,持筷子夹了好大一坨野菜到男子手里捏着的馒头上,还很是无所知地打趣道:“这野菜是我小妹亲手做的,连晏世子吃了都说好,朱侍卫这舌头,难道比晏世子还要挑剔不成。”
新鲜的,和腌制过的能是一个味?
朱侍卫内心暗潮汹涌却发作不得,淡然的目光落在那黑得像毒药的菜团子上,抬手送到了嘴边,没什么表情的咬了一口。
杨晋有点不忍心,非常体贴地递上水囊,却被慢嚼细咽吃着野菜馅馒头的男人推开,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了。
魏亭看得更乐呵,竖起拇指夸:“朱兄够义气,给面。”
入了夜,几个男人商量后,每人守一个时辰,轮流换岗,双胞胎算一个岗。
魏娆睡到半夜,做了个梦惊醒过来,帐内亮着油灯,其余三人睡得沉,魏娆轻轻翻个身就坐了起来,拿过枕边用衣物掩着的袖箭,穿上淡紫色外袍走了出去。
一轮弯月高挂在夜空,淡淡的一点光洒下来,远不及篝火明亮,一抹身影抱剑靠坐在树边,火光照亮了他的模样,仿佛在他身上镀了圈圣光,那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魏娆定定望着男人侧对她的身影,心头猛地跳了那么一下,解释不清楚的微妙情绪在体内发酵,最终魏娆想了又想,只能归咎到夜色太美,人在眼里的影像也跟着美化了。
簌簌几下,风吹落叶发出的响动,男人垂下的眼皮子动了,朝魏娆这边看了过来,也止住了魏娆欲走开的脚步。
视线碰撞的那一刻,魏娆心想她大概是疯了,居然恍惚间看到了晏随。
那双眼睛传递过来的又冷又傲的气息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等等,晏,随?
魏娆仿佛不经意窥探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心跳快得不能自已。
这人一脸的疤逼真的能吓哭小孩,如果是晏随所扮,那他何苦来哉,堂堂一个世子爷,非把自己整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里,时不时还得喂喂马,检修一下马车。
看人都不用正眼的傲气世子爷,也没经过前世的大起大落,魏娆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令他这样,不过如果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干些与朝廷相左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就不是魏娆能够窥伺的了。
“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他靠着树干不动,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走过来,是否到天光初晓,她也迈不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