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彭煜再赶回大军, 也能近便些 。
彭煜不知楚尤嫤的这番心思,以为她去扬州,是有想见的人在那里,本来还因着能与她共骑而飞扬的心瞬时堕了下去,摔在了泥里。
彭煜的心似是空了一块儿,拉着缰绳的手收紧,骨节泛白,青筋暗起。
面上却什么也不显,依旧低柔着嗓音看着怀里女子的发顶缓声道“左右我无事,可直接将你送回荆州。”
楚尤嫤眼神不变,看着前面的路,“如今局势动荡,彭将军免不了事务繁忙,将军能抽出时间把我送到扬州我就很是感激了。”
又是这种疏离的态度,厚重的无力感卷袭彭煜全身,让他浑身绷紧,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楚尤嫤又徐徐道“再则我嫂嫂还在扬州,如今她怀着身子,我需在她身边照顾着,届时到了扬州,我们雇了马车自行回荆州即可。”
彭煜闻言心里又燃起一抹希冀。
……
连夜赶路,终是不出楚尤嫤所料,不过一日半的功夫就到了扬州。
进了扬州城,街市上清一色的挂着红绸缎红灯笼,尽管是白日,那灯笼里也燃着光,一片喜庆的模样。
来往间的百姓脸上无不挂着笑,甚至有穿着破败,一件衣裳打着数个补丁的夫人领着孩子去买了糖葫芦。
原是那些连夜被送回来的扬州女子历经过那场大战后,回扬州后,将此事宣扬开来。
冯羽之死,大快人心,是以才有了这举城欢庆的场面。
楚尤嫤看到这幅景象有些微楞,记得她离开扬州城时,街道上除了谋生路的人外,几乎无路人,更没有年轻的姑娘。
眼下,各家姑娘穿红戴绿的在街市上闲逛,无所顾忌。
忽然,一声清亮的女声高呵与人群中。
“是将军,彭将军。”
人头攒动,在那位女子喊出这句话后,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和赶路的脚步,看向女子所指的方向。
一匹黝黑健马上,一位娇小的女子被男子臂膀环着,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朗,女子容貌娇美,螓首蛾眉,即便头上只簪着一支木簪也不失风华。
彭煜面不改色,楚尤嫤却开始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赵府门口,楚尤嫤翻身下马,仰面看着坐于马上的彭煜道“将军请回吧,剩下的路程便不麻烦将军了。”
彭煜没动,亦没说话,只沉默着看向楚尤嫤。
片刻后,楚尤嫤见他没走,扭头入了赵府。
赵府的下人看见她,一路跑去内院通传。
楚尤嫤还未过垂花门,二房于氏便追了出来,疾步匆匆。
站定在楚尤嫤面前时,于氏左右张望,频频看向楚尤嫤身后。
瞅了半饷后于氏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目光看向楚尤嫤,质问道“怎就你一人回来了,我的禾儿呢?”
此时的于氏与楚尤嫤刚来赵府初见道的于氏大有不同。
昔日的端庄不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焦急崩溃的母亲。
楚尤嫤不知道童谣这件事是赵秀禾一人做的,还是母女两人暗中筹划,是以面对于氏的质问,她默不作声。
直往赵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于氏看她这幅样子被气了个正着,咬着牙跟上她。
过了红漆木柱连廊,入了赵老太太的院子。
赵老太□□稳的坐在上位,手里端着一盏碎玉蛊,里边泡着六安茶。
楚尤嫤进了屋子先问安。
赵老太太眼皮未抬,应了一声。
随后问道“禾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楚尤嫤站在堂中,眉眼乖顺,“嫤儿不知。”
这说的是实话,自那天她问过话后,就再也没见到赵秀禾。
赵老太太神色未变,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徐徐道“你离家已有多日,你母亲想必也想你,既安然回来了,赶明收拾了东西回你母亲那儿罢。”
这句赶人的话,楚尤嫤听的分明,对这位外祖母的态度的转变有些惊诧,但人家既开口了,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来。
她微微欠身,“嫤儿拜谢外祖母这几日的款待,嫤儿今日就打算回扬州,不再叨扰外祖母。”
赵老太太没说话,瞧着是不愿理她的模样。
楚尤嫤不再自讨没趣,拜别后就要走。
可于氏还没问出自己女儿的下落,哪能善罢甘休。
连忙拽住她,不再端着架子,急切问道“我女儿呢,你多多少少给个信也好!”
待出了赵老太太的院子,楚尤嫤眼神望进于氏的眼里,轻笑一声,“舅母可听过前几日在扬州巷坊间传唱的那首童谣。”
于氏眼眸突张,心里霎时一片慌乱,“没听说,什么童谣?”
楚尤嫤甩开她,往前走,于氏追过去颤着牙问道“你把禾儿怎么了,你快说啊。”
“舅母高看我了,我不过一区区女子,能把禾儿妹妹奈何。”
于氏闻言心里更是慌乱,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泛白,“都是我做的,禾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招数都冲我来,求你放过禾儿,禾儿她还年轻啊。”
楚尤嫤心里冷笑,面上却挂着不冷不淡的笑“舅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冯羽败落,我由彭将军护送至此,至于禾儿妹妹,我自是不知道她如今是何下落。”
于氏不信她这番话,却也无可奈何,一颗心跟坠进冰窖似的,冷的发抖,冻得发颤。
面前的女子曾是彭煜之妻,若他知道她们母女算计她,料想他也不会放过禾儿。
于氏似是失了力,跌坐在地上,连继续追问楚尤嫤的勇气都散没了。
…
“老太太,您怎主动提让表小姐回荆州,这不伤了情分吗?”赵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给老太太添着茶水,不解问道。
赵老太太扶了扶头上的镶玉金绣松石锦缎抹额,接过茶水,“我原以为她能跟蒲家搭上关系,谁料落了这个下场。”
赵家累世行商,眼见到了赵老太太儿子这一代,开始逐渐没落,老太太便想着法子想让家中的姑娘搭上条大船,谁知,不仅没搭上,还翻了自己的船。
老太太心气不顺,自然不想留着她。
林罗云正坐在屋子里绣些孩子衣物,瞧见楚尤嫤进了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之是一阵狂喜,连忙扔下手中的东西。
林罗云抚着肚子绕着楚尤嫤转了一圈,眼中含着热泪。
“你可算回来了,那逆贼没有为难你吧?”林罗云担忧问道。
“嫂嫂勿要担心,我没事。”
“他肯放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尤嫤笑着看她,面上一派轻松,“他已经死了,嫂嫂不必再提心吊胆了,我们今日便回荆州。”
“死了?”林罗云惊诧。
如今住在这赵府一隅,林罗云不是赵府的人,消息闭塞,是以不知冯羽已死。
“是,他死了。”说出这句话时,楚尤嫤心里是是说不出的松快。
林罗云听了这个消息亦是激动的落了泪。
随后楚尤嫤道“我帮嫂嫂收拾收拾东西,咱今日就回家。”
“好,回家。”林罗云从袖中抽出帕子,抹了泪,嘴角荡起一丝笑。
来赵府时比较匆忙,本就没带多少东西,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就收拾妥当了。
出了赵府的大门,楚尤嫤看见了一直等在门外的彭煜。
原来他还没走。
“走吧。”彭煜一手牵着马,看着她道。
彭煜身后是一辆马车。
林罗云瞧着气氛有些静默,主动上前对彭煜道“多谢将军护送。”
楚尤嫤没看他,扶着林罗云上了马车。
门帘还未放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嫤儿妹妹。”
楚尤嫤探出头去,看见蒲柳之被小厮掺着朝她走过来。
“这是我派人去灵岩寺求得护身符,听说灵验的很。”
蒲柳之着一袭白衣,袖口用丝线绣着青竹,颇为淡雅。
白净的手中躺着一个红色黄穗的护身符。
楚尤嫤看向他,眉宇间皆透露着他的希冀。淡色衣袖拂过青竹,顷刻间,那枚护身符就到了她手中。
“谢谢哥哥。”说罢,转身入了马车。
见她收了,蒲柳之眉梢带笑,却在听到她的称呼时,眸子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哥哥,他算她哪门子的哥哥?
彭煜自瞧见蒲柳之,脸色就没好过,如今眼瞧着楚尤嫤收了他的东西,心中更是既酸涩又恼怒。
直至楚尤嫤进了马车,彭煜才恨恨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蒲柳之,随后收了目光,上马掉头前行。
第40章
因着林罗云怀着身子,赶往荆州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路途中, 楚尤嫤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略略说与她听, 但也只讲了冯羽是如何死的,除此之外, 那些腌臜事一个字也没与她提。
走的不是官道,坐在马车里颇为颠簸, 林罗云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捏紧帕子, 心里有些歉疚, 凑到楚尤嫤耳边, 小声问道“彭将军一路护送,会不会误了他的时间?”
楚尤嫤撩了小窗帘子, 微微侧头看去,那厮慢慢悠悠的骑着马, 背影挺拔, 瞧着不像是急的模样。
遂放下帘子, “他既然不急, 我们也无需替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