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尤嫤听着外面怒吼的狂风, 心却逐渐平静,突然自嘲一笑, 他府里的美娇娘正等着他,他怎么会有心思来管她呢。
或许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冲着冯羽来的,先是带兵守在扬州,后听到她说冯羽要去荆州后又匆忙赶了过去。
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 无不让楚尤嫤不得不疑心。
他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刻意掩饰过,光明正大示于人前,经历过上一辈子的事,她无法全然信他。
可眼下他又确实对荆州和她有所助益,一时间,楚尤嫤心里乱的很。
正当此时,帐篷似是不堪受力,终是败在那狂吹不断的嚎风之下。帐篷被掀顶而去,徒留一张行军床和躺在床上的楚尤嫤。
没了帐篷的庇护,风猛地吹了过来,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和床一起扬翻。
春日的风并不冻人,只是刮在脸上,那力道吹得人生疼。
楚尤嫤将被子裹在身上,正不知所措之际,迎着浅淡的月光看见站在对面山下的一道人影,那人正快步向她走来。
近了一看,是彭煜。
“这帐篷扎的如此不结实,明日揪出扎帐篷的人来,我定好好罚他。”彭煜眉毛蹙起,声音带着微薄的怒意。
“今夜的风着实大了些,扎帐篷的人未必能未卜先知。”楚尤嫤看向身披月光的彭煜道。
似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短,彭煜束好的发被吹散了几缕,给他冷硬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意。
“将军为何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看银光入山林,临月下思美人。”
彭煜目光灼灼的看着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的楚尤嫤。
风不歇地吹过,扬起楚尤嫤身后的一片青丝,月光模糊照出她的面庞,清丽又娇柔。
彭煜生的壮硕高大,楚尤嫤此刻坐在床上,仍矮他一头不止,她抬着头看他,眼中含笑。
“将军家中的美人说不定也在思念将军,等回了城,将军也能与其尽快团聚。”
彭煜没想到她会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忽然一片酸涩。
这山间的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在耳边嗖嗖吹过。
楚尤嫤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眼眸不再看他,却忽然身下一空,被人抱着凌空而起。
彭煜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抱着楚尤嫤,走到自己的帐子里,将她轻轻放下。
随后彭煜低下身子,一条腿半跪在在地上,神情认真的看向楚尤嫤。
“嫤儿,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从未有攻占荆州的心思,且我说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许是这帐篷阻隔了呼号的风,彭煜的声音尽显深情。
“彭将军,我们既已和离,便没了情意,有的或许也只是情分罢了,如今彭将军的这番话,不该对着我说。”楚尤嫤心里有些许波澜,但她对彭煜的情意早在上一世就已经湮灭殆尽。
彭煜眸子中的亮光瞬间熄灭,最后看着楚尤嫤犹豫问道“嫤儿,你,……”
话到嘴边,绕着唇舌滚了一圈,却没能问出来。
上一世他不过是听到半夜间她喊了一个男子的名字便误会了她,以为她对自己只是一时的情意,并不会长久,谁知,这不过都是他的胡乱猜测。
彭煜一颗活泛的心似蒙了灰心般沉寂下去,终究是他上一世不信任她,伤了她的心。
如今她还愿意理他,对他而言已是值得欢喜之事。
楚尤嫤抬眸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神情不冷不淡,亦没追问他要问什么,两人走到这个地步,属实不需质问和解释。
清冷的月光并未透过帐篷洒进来,是以只有一盏临时点燃的蜡烛,蜡烛似是感受到了外面正在肆虐的风,摇摇曳曳,黄光昏闪。
待外边风小了些,彭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他靠近行军床,弯腰将手中的东西至于枕边。轻声道“夜深了,你赶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烛光照出他的轮廓,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说罢,彭煜逃似的出了屋子。
帐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风随之逆着彭煜吹进来,蜡烛随之熄灭,没了那一点昏光,又重新陷入了昏暗。
翌日,天蒙蒙亮,远际蒙着灰白,将士们的晨练声便回荡在山谷里。
楚尤嫤睁开眼,眸子中一片轻薄水雾,带着些许困乏,昨夜里昏昏沉沉的许久才入睡,今早又要早起赶路,楚尤嫤有些休息不足,但却不娇气,她整了整衣物,随手挽了个发髻。
目光瞧向断成半截的那只白玉簪子,心里微叹,转身去拿了昨晚彭煜置于枕边的那只木簪。
木头只是普通的木头,簪子秃溜溜的并无任何花样,虽简陋了些,却并不粗糙。
楚尤嫤用这只木簪挽住发髻,出了帐篷。
彭副将此时正带兵操练,见她出来,问了声早,就给她拿早饭去了。
没过多久,彭副将拿着一只烤好的兔子腿和一碗野菜汤走到楚尤嫤面前。
彭副将殷勤道“这兔子是将军早上现去山里打回来的,正新鲜着,夫人快趁热吃,若凉了,就失了味道。”
楚尤嫤瞧了一眼,那兔腿看起来确实肥美鲜嫩,但只一眼,楚尤嫤便有些想呕,那日冯羽射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楚尤嫤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兔子。
忍下胃中不适,楚尤嫤只接过那碗野菜汤,挥手让彭副将把兔腿拿走。
待楚尤嫤将野菜汤喝尽后,彭煜出现在了她面前,仍是披着那件玄色外裳,不过这件外裳干干净净,没了血迹,想来是洗过了。
楚尤嫤没来由的有些惭愧,这件衣服是披在她身上后弄脏的,该由她来洗才对。
彭煜走到她跟前,把楚尤嫤手里的碗拿走,却在那碗时,瞧见了楚尤嫤那双从袖口里漏出来的手。
手中的碗跌落在地,彭煜不由分说的将那双布满裂痕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力道不大,却也不容楚尤嫤挣脱。
先前楚尤嫤有意识的将手藏于袖中,是以并未让彭煜瞧见,却不料还是让他看见了。
“这是怎么伤的,是不是他虐打你了?”声音里沾惹着浓浓的怒意。
楚尤嫤将手往后缩了缩,同他说了那日的走水一事。说的不细,只讲了个大概。
彭煜听后眸中尽是心疼,沉默半响后,他道“还疼吗?”
“不疼了。”过了这些日子,早就不疼了,只是没用消痕膏,看着有些可怖。
彭煜没在提这事,但心里却想着等刘椎即位后,让他找出宫里最好的药膏,到时他派人给她送到荆州。
随后将眸中的深情掩在黑长的睫毛下,声音却是掩盖不住柔意,“可吃饱了,一会启程路上可没有吃的。”
楚尤嫤嗯了一声道“吃饱了。”
“走吧,我送你回荆州。”低沉的声音在楚尤嫤耳边响起。
她闻言心中一震,他竟要亲自护送她回扬州。
楚尤嫤眼眸中藏下一缕惊诧,平静且认真的看着彭煜,“如今朝廷颠覆,想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将军处理,就不劳烦将军了。”
彭煜听完后没理她,自顾转身走了。
山脚拴马处,彭副将一脸恳切的劝阻彭煜,“将军,您自那日受伤后只草草敷了些药,未仔细处理医治,绑好的绷带氲了好几次血,且连日来,一直未曾好好歇息,不宜再次奔波,若将军不放心,可让属下护送夫人回扬州。”
彭煜将拴着马的缰绳从树上解落,淡声道“无妨。”
楚尤嫤站在山谷间,早上的风全然不似昨晚的模样,轻柔的吹过她的面庞,撩起几缕乌黑的发。
彭煜牵着一匹马稳步走到她面前,“走吧。”
他身后是一辆马车。彭煜考虑到楚尤嫤可能不愿与他共乘一骑,便派人连夜将战败冯羽之处留下的马车车身搬了过来。
楚尤嫤看去,发现有些眼熟,是那辆马车,一些晦涩的记忆从眼前从眼前飘过,楚尤嫤眼里闪过厌恶。
彭煜瞧见她这副有些低迷的模样,如墨的眸子里暗涌翻滚,面上却一片淡然,将手摆在楚尤嫤面前,对她道“撑着我的手,上马。”
楚尤嫤低眸看向他伸出的手,没多犹豫,将手搭在了上边。
第39章
背后是宽阔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在楚尤嫤头顶微触, 彭煜双臂越过楚尤嫤把缰绳稳稳的拉在手里。
彭煜跟彭副将交代一番后, 二人便启程赶往扬州。
那辆马车与二人隔着一段距离,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 里面是被割了舌头绑着的赵秀禾。
昔日明艳清丽的女子没了舌头,脸边的血也未清理, 身上的衣服是冯羽死的那日穿的那件百花鸳鸯织锦裙,裙角被枝杈和石砾刮的破碎, 衣服原本的纹样被血迹遮掩不见, 一头墨发凌乱的铺在头上, 嘴里塞着帕子,堕落于泥。
楚尤嫤并不知那马车里载的赵秀禾, 只以为是随行的杂物。
…
虽说彭煜此行亲自护送她回荆州,但冯羽败落, 正是彭煜肃清余党, 扶持前朝太子上位的好时机, 楚尤嫤不愿让他错过这大好机会, 对彭煜道“劳烦将军把我送到扬州。”
因着冯羽是从扬州一路至此,是以此地里扬州较近, 况且那几日一路走走停停,也没行多少路,乘轿的速度本就比不得骑马,若这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一两日功夫就能到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