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婵稍稍撑起身子,见窗子开了一条缝,荀安清俊的眉眼隐在窗后,长指轻敲窗沿。
孙婵咧嘴笑了,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求抱抱。
荀安抱着她走进寒风凛冽的夜色中,孙婵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衣袍上清新的气味,心中无比安宁。
“你怎么过来了?石献呢?”方才被他偷偷摸摸抱出门时,她并没有看到本应守在她房门外的石献。
“他今日劳累,我让他先回去休息。”
“所以你不好好守夜,这是做什么?”孙婵往他的下颌呵气,娇笑着问。
荀安停下,万籁俱寂的夜,只有廊下十多步远处的一个灯笼,发着微弱的光亮,温柔了他的眉眼。
孙婵情不自禁,沉醉在那片流淌的眸光中。
“不是说要生辰礼?”他问。
孙婵抿唇笑,把他的脖颈抱好,一侧鬓发往他的肩膀蹭蹭,“我以为你忘了。”
荀安把她带回了他的住处,安置在床上。
桌上有一片粗布,似乎掩盖了什么东西,荀安掀去粗布,一座精巧的江南楼阁,显山露水。
孙婵急着要去看,蹦跳着下床,荀安见状赶紧把她扶好。
竹子和木板为基,做成一座小小的三进院子,四周有石头堆成的围墙,檐下挂着有些粗糙的木头雕成的灯笼,木门上有精致的铜锁,还有红纸贴的春联,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荀安的手笔。
中间的四合房围着一口天井,孙婵伸手进去,正好把那口指环大小,用石头打磨出来的水井捏起。
“好可爱!”她把水井放在掌心,左右端详,越看越爱。
“你是怎么想到的?”
她抬头看她,笑得杏眼弯弯。
荀安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没什么银子。”
他一无所有,唯有一颗真心。
孙婵把水井放回原处,执起他的手,原先只有一层薄茧的手,多了几道细微的刀痕。
她把手放在脸颊边,抚慰着,盈了泪花望着荀安道:“我才注意到你眼下有乌青。这几天白日里我都有见你,一定是熬了几夜做的吧?累不累?”
荀安摇头,笑意淡然,眼底的深情把她摄住,像溺在一潭暖融融的温泉里。
她需要确定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好。
孙婵把他的手放下,牵着他跳到床边,自顾自坐下,仰头看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荀安的眼神纯粹极了,似乎她问了一个蠢问题,这个问题对他从来不足为虑。
孙婵低头,仍拉着他双手,一鼓作气道:“你知道的。我爹派人去杀傅祎和刘瑟,我设计了沈青松,我还……见死不救,把刘稚奴活活踢死。你会不会觉得,我一点都不善良?”
孙婵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把头埋进他的腹部,环住他的腰身,眼泪直流,“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了。”
荀安没有回答,俯身,把她搂进怀里,任她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哭泣。
摩挲着她垂下的鬓发,温柔道:“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
“你不爱傅祎,也不爱沈青松,我不知道多欢喜。”
“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
孙婵自诩不是个骄纵的人,到底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娇小姐,有人哄着,反倒哭得越发委屈,歇斯底里,似乎要把上辈子的委屈也尽数倾泻。
就在今夜,在上苍重新给与的及笄之夜,在这间上辈子从未踏足的简陋的侍卫住所,在两辈子唯一心意相通的情郎的怀里。
荀安不再发声,只抚着她的发,任她哭泣,待她渐渐平静,蹲下与她平视。
长指梳顺了她方才蹭乱的鬓发,尾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与她小兔子般红了一圈的眼深情对望,宣誓般郑重坚定,“你是我的小姐,我永远仰望你。”
作者:所以咱们荀安哥哥除了大厨师和手工达人之外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呢?
第25章
孙婵走进一片苍茫夜色,混沌漆黑望不到尽头,她一直走,身边没有爹娘,也没有荀安。
耳边风声呼啸,她越走越急,在迷雾深处失去了方向。
她霎时睁眼,耳边依旧风声凛冽,面前的一截皓腕冷得失去了知觉。
把手缩进被子里,压在背上,冰块一样寒意四散,她一阵瑟缩。
她探头去看,原来窗子不知何时被吹开了,呼呼往里灌着寒风。
孙婵唤来碧茹把窗子关好。她在榻前回禀道:“小姐,东厢房那位姑娘求见,已经在外间候了一个时辰。”
“请进来吧。”孙婵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行烟走进来,袅袅娜娜行了一礼,抬眸时动作一顿,似乎惊讶于她还躺在床上。
“参见郡主。”
“你坐吧。”孙婵把被子卷到身上,靠着墙坐起,犹自困倦道:“明眼人都知道,郡主只是个虚名。你还是叫我孙婵吧。”
昨夜侍卫大人把她送回来,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进入睡眠。昨夜对于前些时候而言,也算一夜好梦。
许是多梦浅眠,她还是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
行烟依着榻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柔声软语道:“孙小姐,听闻你昨日被袭落水,身体可有碍?”
“没事,没事。”孙婵打了个哈欠,睁眼,见她眸中的担忧不似作假,浅笑安慰:“我向来身体很好,昨日喝了碗臭气熏天的药,便已经好全了。”
行烟眼波流转,浅笑着,“那就好。我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孙婵笑了笑,听她继续问:“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帮我。”
“不是说过了吗?”
“我只相信,我身无长物,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被小姐骗了去。”
“不管如何,你只需知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听说你与沈公子的婚事定在腊八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请安心住在国公府。”
行烟勾唇,笑意浅淡如烟,“那我便先谢过孙小姐,往后小姐有托,我会赴汤蹈火,以偿大恩。”
孙婵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一刻也挺奇妙,前世的仇人,今生在一间房里和和气气地说话。
即便前世,她们也没有为沈青松那个人渣争个头破血流。
她笑道:“你若无事,不如陪我一道拆礼物?”
昨日那些贵夫人送来的礼堆在墙角,等她挑选,放进库房或者摆在房里。她向来是不耐烦做这些事的,觉着别人送来的东西都没有自家的好。
行烟自然应下,把包装精致的盒子一个个打开了,与孙婵一起看。
太后送了一套红玛瑙头面,血色般鲜艳,只是寻常珍贵之物,没什么特别。皇后送了一整批千金一段的蜀锦,还真是,很符合皇后的行事风格。
孙婵不喜欢皇后傅韫,却没必和这珍贵的布料过不去。紫色的底子,金线勾勒云纹,低调又大气,给她家侍卫大人做身袍子也是好的。
孙婵把那块布料随手放在床边几上,回头见一直面不改色的行烟,望着个打开的小盒子满脸诧异。
“怎么了?”
“这……”她小心捧起盒子里绸布包裹的一块东西。孙婵看着,像是一块棕黑色的木头。
“这是稀世珍宝,白木沉香。”行烟慨叹,见孙婵不解,把那块木头捧到她面前,笑着解释:“我小时候,家里做过些香料生意。家父曾偶尔得到几粒芝麻大小的沉香,宝贝得不行,说一颗沉香一颗金。我还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完整的一块呢,所以有些失态了。”
孙婵看来看去,上手摸了摸,还只觉得是一块木头,表面有粗糙的毛刺。既然是香,她闻了闻,的确有些隐约的香气,非常淡。
孙婵看不出什么门道,把它交给行烟,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粉末,“我不懂香料,这个很珍贵吗?”
行烟点头,整理好包着沉香的绸布,仔细放进盒子里。
“中原之地并无出产,所有白木沉香,皆产自南蛮之地。运输来京旷日持久,费时费力。况且,就算在南蛮,也难寻这样完整的一块。”
行烟尽力维持着声音稳定,孙婵却听出了丝丝颤抖,可见这块沉香的珍贵不假。
“这是谁送的?”孙婵拿起盒子,读道:“扬州郡守之妻陆冯氏贺仪,敬呈孙婵小姐,遥祝香远溢清,和美顺遂。”
扬州郡守陆珧的家族陆家,当年是与傅、文、刘三家齐名的大族。据说家主陆珧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庙堂生活,十多年前,请命遣散朝中嫡系,在全盛时期退守老家扬州,做了偏安一隅的郡守。
当年轰动京城的故事发生时,孙婵还未出生,老爹孙文远也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嫩头青。因而孙婵不太清楚陆家种种,却知道陆家与自己家从无交情,扬州郡守的夫人,怎么会遣人送来这样珍贵的礼?
她不记得前世有没有这样一桩事情,这些礼物,她向来是草草过目便扔到库房去的。
转瞬间,孙婵心里思虑了一重又一重,对上行烟的美目却笑意轻快,“这位扬州郡守夫人,是我娘当年的一位好姐妹。扬州有水运码头,四通八达,寻得这块沉香应该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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