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路通不信也得信了,他说这些话时,除了他和恩师宋家河,就只有一个在恩师怀里昏昏欲睡的四岁有余的那个孩子宋允昌。
路通反问:“你真的是宋允昌?”
宋骁点了点头:“没错,我当年从密道逃出宋家,生着病被师父捡到,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娘亲给起的小名,便告诉了师父,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近些日子才想起来。”
路通面色复杂起来,他一来震惊于宋家之事居然是当今所为,二来欣慰自己恩师一家还有一个后人活了下来。
宋骁最后给他的心上重重一击:“如今路首辅都知道了真相,便会明白为何我突然之间架空了皇帝,我不会杀了他的,如果路首辅看不过去,尽可以来对付我。”
路通苦笑,当年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恩师一家,甚至通风报信都做不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宋骁是宋家后人,他如何还能下手去对付这个年轻人?
他做不到,他也不能!
宋骁说完,不再理会呆愣的路通,直接上朝去了,路通随后也到了朝堂。
果然,朝堂之上,沈风铎百般挑拨,想要利用路通去对付宋骁,路通却怎么都不接招,仿佛聋了瞎了,什么也听不到,暗示也看不到。
沈风铎无奈地想,如今他竟真的只剩下龙鳞卫了吗?
退朝后,沈风铎特意将路通叫到御书房,想要最后再试一次,路通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着皇帝开口。
沈风铎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路爱卿,朕与你,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朕如今这个处境,难道爱卿就不着急,不替朕担忧吗?”
路通突然抬起头,看着皇帝,淡淡地说:“与皇上一起长大的,可不止老臣一人。”
沈风铎一怔,虽然路通没有指名道姓说其他人是谁,可他就是觉得路通在说的是宋书琰。
他有些气愤地一拍桌子:“路爱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朕如今的处境,你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吗?你们路家世代相传的忠诚呢?”
路通依旧面不改色:“皇上恕罪。”
沈风铎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半天出不来,被路通这一句“恕罪”给噎了个倒仰,过了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路通可以走了。
路通离开御书房的脚步是艰难的,生平第一次,他违逆了皇帝的意思,甚至出言无状,可他却丝毫都不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当年有这份胆量,或许恩师一家就不会……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近二十年都过去了,想要弥补已成妄想,他想,如果宋骁真要谋逆,自己做皇帝,他也要帮吗?
这么想着,他已经出了宫门,上了自家马车,居然发现马车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路通惊讶道:“宋骁,你怎么在老夫的车上?”
宋骁淡淡一笑:“我只是来帮路大人解开心中疑惑,我不会谋逆,不会犯上作乱,更不会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帝,这是宋家的家训,路首辅想必也知道,所以不必担心你要站在哪边,你继续忠心耿耿地当好你的首辅即可。”
路通没好气地瞪了宋骁一眼,这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将他的心思看得通透。
宋骁也不介意,笑意更深了些:“还有,汪梦柯姑娘,她之前只是帮我们演了一场戏来诈出辛妃,想必首辅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我会将汪梦柯认为义妹,令皇帝封为郡主,风风光光地嫁入陆家。”
对于汪梦柯的事情,路珩之之前就跟路家每一个人说的清清楚楚,生怕他们不同意似的,将那姑娘说的天上有地下无,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义薄云天的词都用上了。
路通细想之下,也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他也不是不接受汪梦柯,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如今既然宋骁开口,那么之前关于这个姑娘的流言蜚语想必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路通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办吧。”
宋骁抚掌大笑着说:“多谢首辅大人,看来最近阴云密布的华京城,终于要有一件喜事要操办了。”
宋骁说完,便下了马车,如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激动,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个禁卫军,让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兵部的路珩之。
接到这个好消息时,路珩之简直要一蹦三尺高,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
他在兵部也坐不住了,向尚书林大人告了假,直奔在客栈住着的汪梦柯处,拉着她就往长公主府跑。
沈伊听到宋骁刚说了这个好消息,话音落下不一会儿,路珩之就带着汪梦柯来了。
沈伊打趣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本宫为你们主婚?”
路珩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来得太过匆忙,显得一点都不稳重。
汪梦柯却丝毫看不出一点害羞扭捏,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殿下,都等了这么久。”
沈伊一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这么急着嫁人?”
汪梦柯笑着让他们两人都坐下,然后端着两杯茶欠了欠身,对着宋骁和沈伊一拜:“梦珂见过兄长,见过长嫂。”
宋骁和沈伊一同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算是认下了这个妹妹,继而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呆立的路珩之。
路珩之心想,自己比宋骁原本年长一岁,这么一来,他倒是成了宋骁的妹夫,生生矮了一头。
路珩之摆了摆手,一把拉过汪梦柯:“不行不行,这事我不同意,梦珂不能叫你义兄,那我不是比矮了半头,这说什么也不行。”
宋骁、沈伊和汪梦柯异口同声地说:“我觉得很好。”
路珩之登时呆立当场,咬着后槽牙看了一眼宋骁,这件事明明可以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宋骁偏偏让汪梦柯做妹妹,这不是借机占他便宜?
宋骁笑眯眯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就是占你便宜,你又能如何?
沈伊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拉着汪梦柯就往后院走:“让他们两个幼稚鬼自己玩去,我们去后面瞧瞧,你可有什么东西瞧得上眼的,本宫都为你添作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路家去。”
汪梦柯此刻才有些脸红了:“哪能让殿下破费呢,我爹早已经给我准备好嫁妆了,我前几日就写信去滟州,相信嫁妆很快就能……”
沈伊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原来我们梦珂妹妹,比本宫想的还要急着嫁人,早就写信去滟州要嫁妆了。”
汪梦柯羞得满脸通红,一边扶着沈伊让她当心脚下,一边低下头说:“殿下取笑我,我来华京城,不就是为了嫁给路珩之嘛。”
沈伊大笑,拍了拍她的手:“本宫与你说笑罢了,你爹爹一个战场上打仗之人,如何能给你将嫁妆准备全了?本宫猜测,估摸着都是银钱,其他的,你就在本宫这里选,选一些桩子店铺,也好让你在华京城站住脚,你看可好?”
汪梦柯眼眶一红:“殿下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伊笑了:“真是个傻丫头。”
第102章
很快, 汪梦柯就被皇帝封为郡主,赐婚给路珩之, 因为听说她已经被镇国公认为义妹, 之前的事便无人再敢提。
如今朝堂之上,无论任何事, 镇国公不点头, 无人敢说话,镇国公咳嗽一声,立刻有无数人站出来替他发声, 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就连一直中正耿直,刚正不阿的路首辅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谁活腻了敢多说一个字?
沈风铎如今已经是屋里回天, 他派龙鳞卫几次暗杀宋骁不成, 反被禁卫军杀得片甲不留。
为了保存一些实力,免得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只好不再与宋骁正面对抗, 他们两人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路珩之大婚的日子就快到了, 汪鹤将军从滟州回到华京, 一方面述职,一方面参加自己女儿的大婚之礼。
大婚的两人,一个是镇国公的义妹,一个是镇国公的好兄弟,礼部自然尽心尽力地办,婚礼格外盛大, 仅次于沈伊出嫁那日。
朝中大臣,没有一人敢不来的,路通平日里因为脾气臭,从没结交过哪个朝臣,这一日是陆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汪梦柯是从沈伊为他们父女置办的宅子里出嫁,路珩之骑在高头大马上,喜气洋洋地去迎亲,后面跟着宋骁……和他煞风景的禁卫军,一水的凝重表情。
路珩之实在是忍无可忍,磨着后槽牙对宋骁说:“你就不能让你的人都笑一笑,老弟,我这是办喜事,不是去送葬的!”
宋骁点头,深以为然,他转头说:“听到了吗,路大人让你们笑。”
禁卫军们不约而同:“哈哈哈!”
路珩之:“……”
这比不笑还渗人!
路珩之只好放弃让后面这些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笑,转而只盯着宋骁一人:“真不知道你是来帮我接亲,还是使绊子来的?”
宋骁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何铄,所有的禁卫军中,就属这家伙是个异数,调节气氛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