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让茵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家老太爷病重至昏迷,卧床不醒。看着症状,是中风了。
茵茵非医学生,实在不知这中风了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在古代,中风可是恶疾,只能等死,不可能好转的。
她日日守在祖父身边,守着时辰,争取每半个时辰,就帮祖父翻身一次,偶尔祖父清醒过来,却是口眼歪斜,不能言说,勉强进一进食水,维持着生命。
待得祖父再次睡了,茵茵走到廊下透透气。这几日,陈劲松往薛家跑了好几趟,是想早早的将陈颖婷嫁入玉明宫。
薛家那姑娘久久的不能好起来,宫里薛贵妃的意思,是正妃不入宫就抬侧妃,似乎不大妥当。如今陈府老太爷随时可能仙去,侧妃入府一事当真是迫在眉睫,不然一旦祖父走了,陈颖婷岂不是生生要再等三年?她早已满了十六,快要十七了。
而陈家大房三个出嫁的女儿也接二连三的回来,想必是为了陈娇娇的婚事着急。陈劲柏倒是个实诚的,还特意差人往煜王府打听消息,省得耽搁茵茵,奈何煜王久久不归,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宫变那日,煜王砍杀皇后身边女官的头颅之后,便再没见踪影。皇上不曾对他有任何惩罚与处置——他也不知自己这个从来都顽劣的儿子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至于陈媛媛,祖父早就同意了,但何氏总借口家中事务繁重,压根不选日子,两个孩子不换庚帖,便不算是定亲。
茵茵没空去管这些事,从前的纷争也好,感情也罢,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顾祖父,虽然回天无力,好歹让他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廊下的茵茵,眼泪滚滚而落,常伯见状,心疼不已,走上前说道:“七姑娘,即便开了春,天气尚寒,姑娘也莫要吹了风。”
茵茵昂头说道:“常伯,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样的生离死别?若祖父能多陪陪我,我宁愿拿所有的东西来换。”
常伯笑道:“姑娘孩子气呢,老太爷惟愿姑娘一生顺遂平安。如今也好了,虽然您还是要嫁去煜王府,但有烈阳郡主的封号,和皇上的宠爱,想必煜王殿下也会顾忌一二。老太爷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些许了。”
茵茵敛眉摇头:“我将来的日子,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若是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好,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患得患失,担心所嫁非人。”
常伯虽不赞同,但并不出口反驳,只换了话题说道:“可惜宫里的太医都说了,老太爷是不得救了。姑娘,老太爷清醒的时候常说,人都是要走的,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姑娘可千万要节哀啊。”
茵茵喃喃自语:“若是有能治中风的医生,就好了。”
常伯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答道:“据说是有一位民间神医,在西南方出没过,对这类老人的病症很有研究,可惜太远了……”
“神医?”
茵茵回头看他,脑子里却想着,是啊,书中那贺源好似隐居之后,便是化作神医的。她脑中似乎又想起,旁人都说贺凌雪不似一般贵女,她不通琴棋书画,专司医药……
她心中浮出一丝希望,立刻叮嘱常伯好生照顾,自己则带了流云,驱车往贺府去了。
贺府一向是门厅凋零,并非是他家门楣不旺,而是贺家人出门,都甚少结识朋友,若有那点头之交,最多不过是多人稍稍聚聚,请到家里来,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因着宫变那日,茵茵为了贺凌雪不惜装成小太监,满宫里找寻,倒让贺家松了口——说是茵茵乃陈家女,但她与陈家二房姐妹不睦,是满洛城皆知的,便也不用担心被人质疑,说贺家是要站队三皇子的。
茵茵顺利进了贺家,被贺凌雪欢喜的领进她的院子,这会子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因为宫变那日,贺凌雪胡作非为,她爹娘生了气,将她禁足这些日子不许出去,可将她闷坏了。又因珍妃特意将她对五皇子有情之事传了回来,她娘更是气急败坏,言说是要立时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论家世好坏。
茵茵觑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你要怎么办?”
贺凌雪无所谓的耸耸肩:“表哥不娶我,那我嫁给谁都不一样,所以随便爹娘折腾吧。”
只是眼里,到底有一丝不甘心。
她看了看茵茵,问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将你那六姐姐做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茵茵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那个生父你也是知道的,若他晓得这事,说不准还认为是个转机,要将陈媛媛送到五皇子那儿做妾呢。”
贺凌雪讷讷半晌:“我到宁愿我爹爹与他一般……”
茵茵一时无话,便只尴尬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很快,贺凌雪便回过神,高兴的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总不能是专程寻我做耍的吧?”
茵茵喝了口茶,鼓起勇气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贺凌雪一脸困惑:“茵茵,我知道你救你祖父心切,可是风疾从来都是不治之症,宫里的大夫都没法子的。至于什么民间神医,茵茵,那多是江湖郎中,骗钱的,你可万万不要相信啊。”
茵茵摇头说道:“凌雪,我听闻你哥哥医术高明……我……”
贺凌雪更是一脸困惑:“我哥哥?虽说我哥哥与我一样,醉心医术,也对部分症疾稍有研究,但离医术高明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实不相瞒,我们学习岐黄,主要是……为了我表哥那胎里带出来的不足。”
茵茵这才明白,难怪贺凌雪不喜琴棋书画,只一心专研医术,原来是为了五皇子。但是难道她记错了?还是说,目前贺源的医术并没有出神入化到那般地步?
只听贺凌雪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哥哥很久不曾归家了啊。”
茵茵诧异道:“不曾归家?他去了哪里?”
贺凌雪答道:“我家老家在香河,去年年底老家重立祠堂,虽说我们早已来了洛城,但这样的事情,不能谁都不去。本来是要堂弟去的,我哥说他正好有事去那边,便带着我弟弟一起去了。”
茵茵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按照行程,贺源最起码有半个月才能回洛城,祖父的身子,却不知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天。
贺凌雪见她伤感,写了缓解的,又教了按摩的手法,这才好生相劝将她送走。
等送走之后,贺凌雪想了想,写了字条对丫鬟说道:“去将这信,让信鸽带给我哥哥。”
茵茵按照贺凌雪的方子,日日给祖父按摩,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更坏。倒是太医过来,满意的对陈劲柏陈劲松说照这个趋势,当是能多熬些时日,人也不会那般痛苦。
如此茵茵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丝希望。
等晚上回院子,流云也才回来,换了衣裳服侍茵茵靠在躺椅上,夏嬷嬷端了汤进来,说道:“今日炖的鱼汤,是夫人差人送来的新鲜鲫鱼。这个时节鲫鱼甚是鲜美,姑娘您快趁热喝了。”
流云喜笑颜开:“自从夏嬷嬷来了,我们的身子都强健了不少,整日喝这样那样汤水的滋补,姑娘,您瞧奴婢的脸蛋,嫩滑得能掐出汁儿呐。”
茵茵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点头笑道:“果真顺滑,这般多汁的小姑娘,将来一定给你寻个好婆家。”
夏嬷嬷咳嗽一声,虎着脸,也不敢斥茵茵,只瞪了一眼流云。回头又道:“姑娘,倒是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疲累,奴婢等看着也心疼啊。”
茵茵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敛眉笑道:“人家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便是这个感觉。生怕祖父他那一日便离我而去,恨不能日日服侍在他跟前才好……”
这般感人肺腑的言语,夏嬷嬷再说不出斥责的话,便笑着又喂她喝汤。
茵茵自己觉得不该这般伤感,便又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其实我在那里并不累,什么事儿都有人做,我不过是在旁边看着罢了。”
她抬起头往外看了看:“银心呢?平日总是最先过来的,今日怎的没见着她?”
夏嬷嬷说道:“银心今日有事出门了,与奴婢说过的,许是耽搁了时辰,现下还没见回来。”
正说话间,银心急匆匆走进来,见她们都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夏嬷嬷见状,便将汤水放到流云手上,说道:“奴婢厨房里还炖着别的汤水呢,忘了着人看着火候了,奴婢且先去。”
她乖觉的走了,银心立马走到茵茵跟前,小声说道:“今日,西苑一个小丫鬟,偷偷与奴婢说,西苑那边出了事……奴婢便去打探了消息。”
流云耳朵一竖,从前这八面玲珑四处打探消息的事儿,都是她来做,难得银心也如此上心。她赶紧走过来,问道:“如何?她们想怎么样?”
银心睨了她一眼,说道:“她们再想怎么样,咱们姑娘也无事。如今咱们姑娘,是大房的人,又是陛下亲赐的烈阳郡主,那起子下作东西,是再不能奈咱们姑娘何了。”
流云急不可耐:“你到时快说啊。”
银心笑道:“姑娘,听闻六姑娘……肚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