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瞥了一眼,点头说道:“留着吧,新的不舒坦,还是旧的睡着称心意。”
流云低头,怀疑姑娘说的是男人,那祁晋贤再不好,若是当真结亲了,总能举案齐眉一生一世。可是煜王就不一般了,即便活着,恐也生不如死。
流云皱皱眉,说道:“姑娘,这回可不是奴婢特意去打听的,现在院里都传遍了,说祁家郎君上门来求娶六姑娘,老太爷不仅不许,还要老爷……二老爷将六姑娘送回老家呢!”
茵茵没出声,原本这等子事情,不会闹得人人皆知,但有个不愿意陈媛媛落到好处的陈颖婷在,自然是要将事情传扬得越大越好。
倒是有些奇怪,等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着三皇子再有动作,难道是认命了?还是觉得煜王不是他的威胁,那东西到了煜王手里也不要紧?
流云觑着姑娘脸色如常,又叹道:“可是,奴婢来来往往,瞅见六姑娘很是气定神闲,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啊。”
茵茵微微一笑:“她总能想到法子的,有她姨娘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怕爹爹不答允吗?”
流云生气的鼓鼓嘴,说道:“她是偷了姑娘的前程,我好不甘心啊!”
茵茵笑道:“你不甘心又能如何?”
流云泄了气一般:“虽不能如何,但若能将她踩到泥土之中,哪怕是付出代价,我也是愿意的。”
茵茵又笑:“付出代价?你愿意我都不愿意,咱们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呢,为了她,不值得。”
流云瞪圆了眼,说道:“姑娘,咱们还能有啥好日子过啊,您入了那煜王府……额,奴婢肯定是要守着您的呀。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奴婢用命来换六姑娘过得不好。哼,她若过得不好,奴婢在地底下也会为您高兴的呢。”
茵茵更是失笑不已,觉得流云果真孩子气。
流云还在唠叨:“凭什么她安稳无虞,姑娘您就要这般憋屈?”
茵茵心中咯噔一下,是啊,自从她觉得,嫁去煜王府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后,心中对陈媛媛的恨意便减轻了不少。如今听流云这样抱怨,她倒是想起来,是啊,憋屈了两年多了,且一直到她出嫁,恐还是要憋屈的听到旁人的怜惜与嘲弄。
但是凭什么?
还没容她细想,只听外头起了纷争,是银心与嬷嬷的吵嚷声。
流云蹙眉说道:“这个银心,平日看着温吞,怎么这时候与嬷嬷闹起来?”
那嬷嬷是茵茵的奶嬷嬷,是个倚老卖老的,被茵茵冷了几回,倒是乖觉许多。平日茵茵也不爱搭理她,她索性躲懒,也不怎么出现。
可奶嬷嬷可算是半个娘,便是流云那样急躁的性子,见了她也会忍让些许。
流云将收拾好的被褥往床上一搁,虎了脸出去说道:“银心,你是怎么回事?让你干活儿不干,只晓得在这里吵嚷,打扰姑娘休息。”
银心气鼓鼓的侧眼看嬷嬷,咬着牙不说话。
流云睨了嬷嬷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嬷嬷年纪大了,怎的不好生歇着?是银心做事不当心吗?嬷嬷放心,有我在呢,翻不出天儿的。”
那嬷嬷却嚷嚷:“哎呀流云啊,这个银心,需得好生调.教调.教,瞧瞧她这是干的啥事儿啊……老奴是想要见见姑娘,求个恩典呐!”
后面一句声音极大,自然是嚷给茵茵听的。
银心白了脸说道:“嬷嬷你好大的本事,咱们做下人的,自当服侍好主子便是,难不成,还能自己择了去留不成?嬷嬷平日说得好听,姑娘是吃您的奶长大的,现如今,怎的?姑娘要出嫁了,您就不跟着去了?”
流云听了这话,气得瞪圆了眼,她平日嘴皮子就利索,这会儿哪里还管面前这位是姑娘的奶嬷嬷,只冷笑一声说道:“哟,还以为自个儿有天大的恩情呐?奶嬷嬷又怎么样?论起来还不是个奴?怎么,仗着姑娘吃您两口奶,就以为飞上枝头做了主子不成?”
嬷嬷被她俩一来二去的挤兑,涨得满面通红,支吾半晌,突然掏出帕子说道:“哎呀流云姑娘啊,银心那蹄子不晓得,流云您还不晓得吗?老奴我年岁大了,前些年跟着姑娘吃了苦,冬日里洗涮衣裳,这手啊腰呀腿呀,没一处好地儿……现下天渐冷,老奴我这身子骨也不行了,这才想要……”
流云冷嗤一声:“哎呦喂,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七老八十的呢,堪堪三十来岁,也好意思称自个儿老?再说当年,当年咋啦?当年您可是姑娘院里头一个的嬷嬷,谁敢叫您干粗活?咱们院里的婆子小丫鬟都没叫苦,嬷嬷倒是头一个跑出来叫苦的?”
茵茵拉开房门:“流云。”
流云忙噤了声走到茵茵跟前,脸上带着万分的不满,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她们……”
茵茵摆摆手,看了嬷嬷一眼:“嬷嬷想走?”
嬷嬷原看着茵茵出来,是打算打滚撒泼的,虽然这两年姑娘不好惹,但常言道本性难移,何况姑娘从来都是个软和的,她胡搅蛮缠一通,姑娘想必就会放她走。
可见着姑娘的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姑娘竟这样大了,气度不凡,仿佛天上的仙女,让人只敢偷眼瞧一瞧,连话语都不敢大一些。
她支支吾吾应了:“姑……姑娘,奴婢实在是……”
茵茵扬扬手:“可以,左右我今日就要搬去东苑了,你便不必跟着去了。”
嬷嬷一愣,没想到姑娘这样快就放她走。
茵茵又道:“当初我病重之时,你说家里头有事,我便让你走了。后来又托了我嫡母,说是家事解决完了,又回到我身边。”
嬷嬷讪笑道:“却……却是如此。”
茵茵说道:“不过今日,你既然想走,我不会留。将来我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你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们的主仆情分,就此了结了。”
嬷嬷一愣,想要分辩两句,转念一想,她去跟着夫人,总比跟着这将要去那阎罗殿的七姑娘要强。将来七姑娘即便能活下来,也就是个名号好听些,日子又哪里会过得好?那煜王即便看在她是陈府出来的,给些许颜面,对她身边的下人,又怎会好?
这么一想,她忙不迭点头道:“姑娘说得在理,只奴婢不能服侍姑娘,心中愧疚,回去定会日日替姑娘祈福,惟愿姑娘将来顺风顺水。”
茵茵冷笑一声,说道:“不必了,我到惟愿你回去之后,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嬷嬷又讪笑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当然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便行了礼,转身走了。
茵茵沉吟片刻,看了流云一眼,说道:“你去喊所有人过来,今日若是想走的,便都放走。”
流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立刻便召集所有下人过来,说道:“今日咱们便要去东苑了,若是不愿意跟着去的,现下走,姑娘绝不会处罚。若过了今日再想走,哼哼,自己看着办!”
没一会儿,流云便嘟嘟囔囔走进来:“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平日里姑娘待你们可不薄。”
银心正好烹了茶奉给茵茵,茵茵接过,只笑道:“我待她们不薄,却也不厚啊。”
流云鼓着嘴说道:“可是姑娘,留下的丫鬟都太小了,将来能跟着您去的大丫鬟,只奴婢和银心。更气人的是,除了粗使婆子,其他的全都走了,将来姑娘连个掌事的嬷嬷都没。”
茵茵抬起头蹙眉说道:“你可说错了,你不是家生子,又没家人,除了我没地方去,我自然是要将你带走。但银心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子上,我可没打算带她去。”
银心一愣,扑腾跪下说道:“姑娘,奴婢是姑娘您的丫鬟,自然是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啊。何况……何况姑娘对奴婢有大恩,此生除了姑娘身边,奴婢哪儿也不会去的。”
这是说当时银心娘亲犯了错,一家子要被赶去庄子上,是茵茵见了银心可怜,才将她留在身边做二等丫鬟的。
茵茵笑道:“如今你爹娘在庄子上做得好,还有个哥哥很是能干。我是想着,明儿将你送到庄子上去,你们一家子也能团聚。”
银心摇摇头:“姑娘,流云姐姐说得对,您身边就没什么贴心人,又是去那种地方,奴婢一定要跟着姑娘的。”
茵茵打趣道:“你不害怕?”
银心说道:“奴婢不怕,奴婢能跟着姑娘,就什么都不怕。”
茵茵没有再说,只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你放心,只要我在,就护得住你们两个。”
第二日是分家的日子,三房的主母早早的都去了外院,与常伯一起查对账册。何氏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太匆忙,好多帐,她压根没来得及核对检查,里头是个什么样儿,她心中门儿清,可也来不及重做了。
茵茵早早的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新的地方,新的生活。大伯母余氏平日不显山露水,这时候才发现她并非一般温吞的人,即便今日忙碌,也知道嘱咐长媳朱氏,要将茵茵院里的人都配齐了。
流云服侍她洗漱之后,说道:“说是今日分家,估摸着一时半会还不成呢。正厅那帐,一时半会可是理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