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埋头跪在地上直发抖,手中的纸张也跟着她的抖动,发出瑟瑟声。
常伯上前将纸张取了,却是蹙着眉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
茵茵兜自瞪大眼看着那一叠纸,心中默喊:糟了糟了,马甲掉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老太爷拿过来一看,孙女的字,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努力了两年多,到底也没很大的进展。他翻了翻,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是茵茵写的话本子。
那文字之间,简直不堪入目,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竟然写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辱门楣啊。
二老爷咬着牙,急急忙忙又跑回来,却见整个厅内,似乎不大一样。大房的娇娇被大哥搂在怀中,似乎还没回过神,而茵茵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至于上面的父亲,则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半眯着眼。
过了许久,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明日与煜王府通个气,则了好日子,将茵茵的庚帖送过去吧。”
二老爷大惊失色,问道:“父亲,父亲,不成啊,茵茵她……”
老太爷扬扬手不待他再说,将那叠纸塞到常伯手中,拄着拐棍慢慢往里走。
二老爷回头凶狠的看着陈娇娇,问道:“你是干了什么?”
娇娇一缩,不敢作声。大老爷不满道:“你自个儿闺女干的好事,关娇娇啥事。”
二老爷又看向茵茵。然而茵茵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二老爷说道:“爹爹,且去安排女儿的庚帖吧。”
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娇娇突然爬起来冲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抖抖索索说道:“七姐姐,对不起……”
茵茵一笑,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必说对不起。更何况,你做都做了,总不能做了事,还指望我们与从前一般吧?”
陈娇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大老爷走过来说道:“娇娇,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银心见自家姑娘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声说道:“姑娘,刚刚……六姑娘陪着八姑娘在门口……”
茵茵点点头,想也是陈媛媛,只有陈媛媛知道她在写话本子,倒是辛苦她要偷偷将画稿收罗出来。
她略略松了口气,这字稿当然不是祖父下决心送她去的主要原因,不过是给了个台阶,叫他能说服自己——若不送茵茵去,老大为了娇娇,只怕能将她写这些东西的事情给捅出去。
茵茵不介意旁人的异样,可祖父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
流云回到浮曲院,就见自家姑娘竟然气定神闲,还在执笔写稿子。
她急不可耐上前说道:“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奴婢就出去了一场,嫁入煜王府的小姐就定下姑娘您了?奴婢不是跟您说过了,万不可这时候跳出来当圣母吗?”
茵茵抬眼一笑:“辛苦你了,今日厨房上特意让人来问我想吃什么,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可要有口福了。”
流云白眼翻上了天,说道:“姑娘怎的不明白,厨上为何过来?是晓得姑娘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这才处处依着姑娘,可是姑娘……”
茵茵头也不抬:“他们知道我在写话本子。”
流云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瞪圆了眼想了一圈:“不对啊,姑娘,怎么会有人知道您在写这些东西?奴婢平日都很小心的,您写废的稿子,奴婢都藏得很深,与其他杂物一道销毁的。绝不可能有人瞧见……不对,六姑娘见着过。”
茵茵点点头:“放心,是那本《异域精灵》的废稿,他们以为我写着玩,并没将那些与庚戌先生联系起来。”
流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说不准还不会这样处置呢!她想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该啊,姑娘,六姑娘这是做什么?祁家郎君她都抢走了,为何还要与你过不去,非要你到哪人间地狱里头去?”
茵茵咬了咬笔头,说道:“我也琢磨了许久,毕竟我从前与祁晋贤议过亲,那祁晋贤又是为了对她负责才转而要娶她。论起来,我就是祁晋贤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个有所亏欠的白月光。她当然不想我好好活着,势必要叫我生不如死才好。”
流云气鼓鼓的说道:“姑娘,我从前只认为五姑娘整日欺负你太可恶,六姑娘就算不安好心,但总还是温柔的。如今瞧来,这六姑娘真是……”
茵茵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我若安安稳稳一辈子,祁晋贤见我过得不错,那亏欠之心定会大大减少,与她感情也不会有影响。但她非要置我于死地,祁晋贤若是知道,嫁入煜王府的变成了我,你说他会不会难受愧疚?”
流云哼了声:“那祁家郎君朝秦暮楚,也不是什么好的。不顾,奴婢倒是希望看着祁家郎君心疼姑娘您,让六姑娘活生生气死才好。”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复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从前就是太软弱了,往后,绝不能如此。”
流云嘟囔着:“往后?哪里还有往后,您都要……对了,姑娘,今日奴婢去寻贺家郎君,被旁人看到了,回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茵茵耸耸肩,表示不知。
流云又道:“贺家郎君应了。姑娘,您说贺家郎君会为了您,不惜与煜王府作对吗?但是奴婢听闻,贺家家风甚严,男子年过四十无嗣方可纳妾。姑娘,奴婢担心贺家郎君不敢违逆家人。”
茵茵一愣:“贺家还有这么一条吗?”
流云点点头:“是,不止如此,贺家郎君祖父那一代,出了个反骨,偏要娶纳一位农女,被家族扫地出门。”
茵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流云不好意思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与贺家郎君有……有情的时候,就将这事情都打探清楚啦!”
茵茵自然知道,流云这两年跟着她,结识了不少那种什么隐私都能打探出来的能人。这回贺家的事,索性只要有人问,就能知道个大概,也不是什么私密,若将来旁的事情,她也这般不管不顾去打探,恐会留下祸根。
茵茵说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胡乱打探。”
她甚少疾言厉色,流云吓了一跳,缓过神才说道:“奴婢是担心姑娘您……”
茵茵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尤其是不允许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去做这种事情。你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万一打探到什么不该打探的消息,你以为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流云低着头不出声。
茵茵蹙着眉,因着流云衷心,她平日待流云很是容忍,渐渐的流云便也大意起来。可她真的嫁入煜王府,不管少桓是什么样的人,腥风血雨绝不会少,流云这样的性子,又怎能叫她放心?
她开口说道:“今日你且去廊下站两个时辰再回房,让银心过来伺候。明日银心跟我出去,你且不用出去了。”
流云瞪大了眼,眼泪直往外冒。
茵茵心有不舍,直咬咬牙,硬着心肠说道:“你需得好生思考思考,往后若在敢这样自作主张,便不用到我跟前来伺候了。”
流云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呜呜咽咽说道:“姑娘要打要罚,奴婢认了,但是姑娘用惯了奴婢,若是带银心,恐怕……”
茵茵打断她的话:“刚刚说的话,你这便忘了吗?出去!”
流云哭得一抽一抽,到底不敢再辩,只默默爬起来站到廊下去了。
第29章
流云是浮曲院大丫鬟,又是姑娘跟前的头一个, 平日院里的小丫鬟待她如同半个主子, 如今见她站在廊下,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银心低着头, 不敢去看流云,只轻轻走进去服侍。
到了晚间用膳, 银心看了一桌子都是流云爱吃的, 不由心中更是一颤一颤,不晓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待茵茵吃完,银心小声问道:“姑娘, 奴婢留一点给流云姐姐……”
茵茵只道:“不必留了, 咱们浮曲院难得有这样丰盛的吃食,你且分一分,让小丫鬟们也都吃点。”
外头流云眼圈红红, 死死咬着嘴唇。
等入了夜, 流云才得以回到自己屋子。没一会儿,银心端着食盒进来。
流云撇过脸:“你这是做什么, 回头姑娘知道了,咱俩都要挨罚。”
银心说道:“你以为我的动作,姑娘瞧不见?我的好姐姐, 饿了这么久, 快吃吧。”
流云忍着眼泪,就是不肯吃。
银心又道:“流云姐姐,姑娘最是看重你了,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急死?再说,我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姑娘何曾这样罚过你?定是你做得实在不对啊。”
流云撅嘴:“我是为了姑娘好。”
银心一向聪明,只字片语就明白大概的情况,便道:“我还记得一年前家宴上,我自作主张,将夫人赐的玉坠给姑娘戴上,让姑娘生了好大的气,你当时是怎么与我说的?”
流云眼神一闪。
银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姑娘待你,总与待我们不一样,且你是真心实意为了姑娘。但是流云姐姐,旁人觉得咱们姑娘软弱无知,我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姑娘的性子?她可是那种需要旁人替她拿主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