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惠、宗盛却一个劲儿地说,姐姐嫁入白家后,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婶娘家比自己家要好一些,每月又有白家贴补的五块钱,能吃饱、穿暖,把屋子烧热,还能剩余一些钱。
宗兰在屋子里说话。
白齐则一个人在外头劈柴,把堆了一墙的柴全劈了。
这家里也没个成年男丁,这些活儿,婶娘自己也不好干,白齐一来,可真是帮了婶娘一个大忙了。
听说婶娘有一个儿子,只是是个不争气的,人在春江市,一天到晚在外头混,每天混点钱便赌博喝酒。
宗兰坐了一下午,便返回了春江市。
车开到一半,天彻底黑了下来。
车里有一些冷,宗兰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倚在车窗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婶娘家也冷,宗兰在婶娘家时本就受了一些寒气,在车上一睡,到了白家下了车时,宗兰便觉得全身都软了下来,脑袋晕乎乎的。
晚饭也不吃了,一回屋,便沉沉睡了过去,额头还有些发热。
第7章
从于家屯儿回来后,宗兰大病了一场。
脑子昏昏沉沉的、头疼恶心,饭也吃不下,严重时甚至下不了炕,常常捂着被子一躺就是一整天。
每日困了便睡,醒了,便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发热,眼压升高,眼球肿胀得难受,总是自己淌眼泪。
佟妈一直唠唠叨叨的,宗兰也听不清唠叨的什么。
病中,宗兰发觉原身的记忆回来了一些。
隐约可以想起同弟弟妹妹生活的往事,但都是细碎的片段,不连贯,也不大清晰。
只是记忆一回来,对弟弟妹妹的感情便深切了一分。
那天在于家屯,宗兰也觉得看不过眼。
一日宗兰喝了汤药,发了汗,又睡了一大觉,感到身上好了一些,便下了炕,和佟妈闲聊了几句。
问佟妈,白家女人里,有没有把娘家弟弟妹妹接过来的先例?
佟妈说,三太太曾把妹妹接来过。
三太太在家中是庶出,下面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母亲没生出儿子,一直不受父亲重视,母女三人也时常受大娘打压,后来三太太嫁了过来,母亲又病逝了……
当时,三太太正怀着二少爷。
太太回了一趟娘家奔丧,回来后便一直忧心,怕妹妹受了大娘欺辱。
老爷便开口,让太太把妹妹接来。
太太的妹妹在白家一住就是七八年,老爷一句闲话也没有,后来从白家出嫁,还给备了丰厚的嫁妆。
宗兰听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自己的情况,毕竟与三太太不同。
三太太同老爷有感情,又生了二少爷,为白家开枝散叶。
反观自己,说是二少奶奶,只是二少爷又不在,说白了,也就是个吃干饭的,对白家没一点贡献。
三太太仅一个妹妹,自己偏又是多一个弟弟。
要接来,别说老爷太太不愿意,她自己都觉得这要求过分。
宗兰身上还没好利索,这一下炕,又受了寒,晚上又烧了一夜。
连着一周了,宗兰的病情反反复复。
时而发热,时而头痛欲裂,还伴着强烈的恶心,身上疲累得要命,只是又难受得紧,睡也睡不安稳。
宗兰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家里请过大夫。
大夫把了脉,只说是风寒,开了一些风寒的方子,家里抓了药,煎成汤药,宗兰吃了三天却也不见好。
宗兰只是想,万一再是个胃癌、脑癌的,中医诊脉又如何诊的出来?
想着,宗兰感到自己胃又开始一阵阵恶心,脑袋又更疼了一分,简直像戴上了紧箍咒,再一寸寸收紧。
人一病痛,首先第一件事,价值排序就会发生变化,在病床上,宗兰只觉得自己的欲望在一点点割舍。
什么房子车子、什么财务自由。
什么玻璃大厦写字楼,什么年入几十万的工作。
刚来时,宗兰一直还舍不下的那一切,现在她统统都舍下了。
她只觉得,这年代真好,这白家真好,老爷、佟妈、怡婷,大家都那么好,而现在,她只想再要一具健康的身体,白天能吃嘛嘛香,晚上能睡得安稳,仅此而已。
又吃了三天药,头疼发热之症好了一些,只是依旧头晕乏力,还时不时眼冒金星,腿一脱力便要晕倒。
好在佟妈在,才免了摔屁股墩儿。
大夫又来了一趟,把了脉。
竟说她紊乱的脉象中,似乎有一丝喜脉的迹象,只是甚为微弱,所以不能确定,要过些日子再看看。
喜脉?
一听这两个字,三太太的耳朵便竖了起来。
连忙问宗兰,上一次月信是什么时候,这个月来过了没有?是不是头晕恶心、浑身乏力、想吃酸的?
月信的事,她哪里知道,回了句不记得了。
头晕恶心、浑身乏力倒是真的,但这不就是伤寒的迹象?难不成她这个原身,肚子里还带了个球?!
宗兰差点眼球一白,抽晕过去。
三太太连忙打发了下人出去,一脸疑神疑鬼地问:“宗兰呐,你跟子墨成亲之后,就是你跟子墨之间……”
三太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也不说清楚。
宗兰明白三太太问的是什么,一脸为难道:“我……我不记得了呀……”
也是,这宗兰一掉水,便失了忆,一问三不知的,三太太便又把鸢儿、佟妈叫了进来,问她们的话。
那几日,鸢儿一直贴身伺候。
只是鸢儿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问此事就脸红,只说新婚那一夜,自己铺了被子便出去了,二少奶奶一直端坐在炕上,二少爷一直坐在八仙桌前,两人之间有些生涩。
第二日,二少爷时常打发自己出去。
只是两人之间有无那事,她是一点都猜不到,被褥上也没有落红。
佟妈却忍不住插了一句。
她说,那两日她听过墙根,里面有过动静,显然是有过那事了,还不止一两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还不止一两次……
听到这里,躺在炕上正虚弱的宗兰,忍不住用气声骂出一句:“操!”
这个白子墨!新婚三日私奔跑了,留原身一人独守空房也就算了,明明打算好私奔,走之前还不忘……
还不止一两次!
简直是个臭不要脸的狗男人!
且佟妈这么一说,宗兰脑子里便一闪而过原身与二少爷在这屋子里,就在此刻她躺着的炕上,苟且的画面。
也不知是原身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脑补。
三太太知道,佟妈说故事,向来喜欢添油加醋、瞎编乱造,也不知可信不可信,又问了一些细节,便回屋去了。
这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回老爷。
…
晚上,三太太屋里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鸢儿问了一句:“要不我接?”
三太太想了想,说:“我自己去吧。”便下了炕。
老爷照例说,晚上不回来了,又过问了一下家里的事情。
三太太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说了。
今天大夫来过了,说宗兰竟有一丝喜脉的迹象,只是不能确定,还把佟妈那一堆话,也学给老爷听。
三太太添油加醋,学得更夸张了。
老爷听了一堆,只是回了一句:“捕风捉影的事儿。”嘴上如是说,心里又免不得有一丝期待,“明天吧,我得了空回家一趟,再请一个大夫过来看看,看看大夫怎么说。”
“行吧。”
顿了顿,三太太又问了一句:“子墨的事,没什么动静?”
一提起子墨,老爷便没好气:“放心吧,那个小兔崽子,不把那二百两银子折腾光了是不会回来的。”
一听老爷说自己儿子,三太太便不高兴,回了一句:“切。”
…
第二日下午,老爷便来了一趟,一来,先去探望了宗兰,便叫司机去请大夫,请春江市最灵的孔大夫。
老爷昨儿晚上便预约了,现在派司机去接。
过了一会儿,孔大夫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留了一小撮白胡子的老人家,一边抚须,一边闭眼诊脉。
神情时而疑惑,时而点头。
老爷太太的心,便随大夫那一丝丝的表情变动而上下起伏。
诊了一会儿脉,大夫终于开口:“确是喜脉。”
见大夫开口,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三太太却倒抽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激动起来,连忙说:“天啊,真是祖宗保佑!”说着,抓起老爷的手,“老爷,我们白家要有后了!”
老爷子不爱一惊一乍,但看似淡定之中,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又确认了一句:“是喜脉无疑?”
大夫答:“确定无疑。”
大夫又说,二少奶奶体寒,开了一个安胎、温补的方子,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离了府。
宗兰:“……”
这人的心啊,总是一点点变大的。
宗兰浑身乏力,躺在炕上,见那一地人欢欣雀跃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下又穿越,一下又病重,一下又怀孕的,只要留这一条命在,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