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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内。
宗兰坐在梳妆台前,佟妈在后头给她拆发饰,从她身孕七八个月时起,佟妈便是如此,一点事也不让她自己做。
宗兰一直透过镜子打量佟妈的身材,开口道:“佟妈,上回我婶娘穿您的衣服,还挺合身的吧?”
“挺合身!”
宗兰便道:“佟妈,我箱子里还有好些料子,我明儿挑一个,您到裁缝铺去一趟,按您的尺寸做一件衣裳,做之前先问清楚,三天之内能不能赶制出来,不行就再换一个铺子。价钱可以商量,但日期可不能商量。”
“明白了。二少奶奶的婶娘比我瘦一些,把肩膀和腰收一收,应该正正好!”
子墨正在炕上躺着,翘着二郎腿温习国文书,听宗兰这么一说,也想着替宗兰顾她的周全,道:“宗兰,你要不自己拿个五六十块,到时给咱们随礼,要不婶娘多没面子啊。我要是自己裤兜里有钱,我就自己掏了。”
宗兰纠结了好久——
“还是算了吧,我娘家的情况爹娘又不是不知道,哪拿得出五六十块,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子墨转念一想:“也是,婶娘自己随一块也好、五毛也好,都是婶娘的心意,那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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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老爷吃了饭离开,蕙兰忙着安排满月酒的事。
三太太则把鸢儿叫来,从箱子里拿出一叠成衣,从中挑了两件,一件紫红色的、一件橙红色的,对鸢儿道:“就这两个吧!你让司机跑一趟,送到于家屯儿去。哦对了,老爷是不是让把人接来来着?你让司机去问一问,如果婶娘没什么事儿,今天最好直接接来。”
鸢儿接过那两件衣裳,觉得有些不妥:“这有点鲜艳了吧……恐怕不大适合婶娘。”
婶娘脸黑,再穿这样花里胡哨的衣裳,反而更显土气。
送过去,婶娘觉得不合适,不穿来,那送了也是白送,也体现不出白家的心意……
三太太顿了顿,还是说:“你就送去,我哪件衣服不鲜艳。况且这是这里头料子最好、最贵的,别的料子都不透气,你就挑最贵的送去,免得老爷又说我抠!”
鸢儿便去找司机。
而西厢房那头,宗兰则从箱子里挑了一件藏青色,花样也素净的料子,让佟妈拿上,到裁缝铺去裁衣裳。
下午时分,司机回来了,回鸢儿道:“二少奶奶的婶娘,说是自家房子刚盖好,这几天得好好收拾收拾,今天不能过来,打算满月酒前一天再来,说不必派车去接。说是二少奶奶的堂哥,在春江有个住处,她前一天来春江,在那儿住一晚,满月酒当天一道过来。”
鸢儿便一五一十回了三太太,又到西厢房回了二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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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蕙兰则为满月酒操劳起来。
吃了早饭,拿上茶叶、山木耳等礼品,再加一棵山参,到陈府探望了陈老爷子一眼,顺道借了两个厨子、两个婆子、一个丫鬟过来,下午便回到宅子里安排起来。
打电话到公司,催老爷赶紧拟一张宾客名单派人送来,又派了鸢儿去铺子里挑几个请帖样式来拿给她过目。
拟下宴席八道菜的菜名,嘱咐厨房,上报当日一共需要多少食材,宴席前一日下午,食材一定要到府上。
又张罗家丁,从库房搬出数张桌子、椅子,嘱咐家丁、婆子们细细擦洗干净,并安排酒席当日的桌椅摆设。
宗兰自己在屋子里待不住,时不时便过去瞧一眼,看若大小姐下次不在,自己能不能也办出一次宴席来。
白蕙兰又走到耳房,嘱咐乳娘与王婆——宴席当日,两人务必什么事都不要管,无论外头忙成什么样,都在这屋子里守着两个孩子。
“当天一定人多手杂,你们可务必看住了!若两个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谁都担待不起。”又狠狠叮嘱了一句,“二少奶奶拼了命生下的,我爹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若有了什么差错,我怕是都要以死谢罪了!”
王婆、乳娘只是说:“是是是。”
大小姐叮嘱完,一边走出去,一边又对宗兰道:“我就是这么说了,到时宅子里一忙乱起来,也指不定她们能不能在屋子里待得住。”
…
大小姐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宗兰也无需费心了。
这两日便一直在屋子里,和子墨两人看孩子。
庭院里忙翻了天。
独属他们屋和三太太屋子里最清闲。
宴席前一日,佟妈如期取了衣裳来,宗兰便派司机去了一趟于家屯儿,把衣服送去,把婶娘接来,接到于二的住处。
满月酒当日,凌晨五点不到,宅子里便开始忙进忙出。
在庭院摆上桌椅,在桌上摆好瓜果。
厨房则开始打理食材,准备今天中午十一点钟的酒席。
宗兰、子墨,有了家人代为操劳,便睡得久了一些。
宗兰六点醒来,而醒来时,子墨仍在睡,又见佟妈进来,便叫佟妈去嘱咐厨房烧热水,待会儿给孩子们洗澡。
兜兜睡醒时,热水刚好烧好,便抬来木桶先给兜兜洗。
兜兜还挺喜欢水,水温也适宜,觉着舒服,脸上便是一种嘴角上扬的安详表情。宗兰用手舀水,淋到兜兜身上,兜兜眼睛便一闭一闭的,淋完,又睁开眼,一直微笑着、好奇似的看着宗兰,像是在对宗兰传达自己的善意。
兜兜洗完,袋袋那个小迷糊才睡醒,宗兰便又给袋袋洗。
天气炎热,孩子们皮肤娇嫩,即便乳娘与王婆每日给洗澡,又时常用热毛巾擦拭,但一出汗便总容易起痱子。
洗完澡,便只给他们穿了红肚兜,系上尿布。
放到摇床上,怕着凉,便在肚子上盖上一层薄薄的小被子。
又拿红胭脂,在兜兜袋袋的眉间点了一个小红点。
又戴上姑姑送他们的镯子和长命锁。
红肚兜、金饰品。
看着真像两个小哪吒。
打扮完孩子,才开始打扮自己。
酒红色上衣,藏蓝色裙子,裙子上绣着浅色的精美花样。
耳环、项链、镯子等首饰佩戴齐全,发钗也选了最雍容的。
妆容略浓,涂了一个大红唇。
而打扮完自己,孩子的爹才起床,看到梳妆台前的宗兰:“这么快!”
“起来吧,都七点半了,收拾收拾吃个饭,马上宾客该进门了。”
白子墨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洗漱完,换上白衬衫、黑西裤,系上了背带,又对着镜子抓了一个油光增量的头发,把额前的碎发都理上去,看上去还挺精神。
厨房送来粥和包子,两人简单吃了一点,到了九点多钟,外头便听白齐大声报道:“张老板到!”
子墨说:“客人开始过来了,走,咱也准备准备接客去。”
“等会儿。”说着,宗兰又去补了个口红,这才同子墨出去。
路过耳房,子墨又跑进去看了一眼孩子,两手背在身后,轻轻弯腰睨着他们,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微笑:“真可爱。”顿了顿,“额头上还点了小红点呐,谁给点的,娘?”
乳娘道:“是二少奶奶点的。”
正说话间,又有几名宾客到门,子墨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用下巴指指外头道:“走!虽然今天吧,是白玉林孙子孙女的满月宴,不是白子墨、于宗兰儿子女儿的满月宴,来的也都是爹的朋友,跟咱俩好像没什么关系……但咱好歹是孩子的亲爹亲娘,就去凑个热闹!”
庭院内已经整整齐齐摆下二十多张桌子,桌上铺上红布,摆上简单的糖果和瓜子,子墨便顺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走向大门。
老爷太太、白齐与一位账房先生已经在门口迎宾。
街道上陆陆续续有轿车与黄包车停下,宾客下了车同老爷叙旧,身后随从便将礼品、礼金交予白齐,白齐接过东西,报出数额或把礼单交给身后的先生,先生便细细记录下来。
子墨与宗兰只是远远站在远处观望——
听一位宾客拱手道:“恭喜恭喜啊,玉林兄!去年贵公子刚成亲,我才到府上来吃酒席,好像也就是昨日的事儿,这么快,我就又来喝孩子们的满月酒了!”
老爷一脸喜气,合不拢嘴地大笑起来,拱手道:“是啊!同喜同喜啊!”
子墨便嗑着瓜子,低头凑过来,小声对宗兰道:“你看看,全是恭喜咱爹喜得贵孙,可没人恭喜咱俩喜得贵子。一会儿有人认不出咱们俩来,你可别觉得尴尬。”
正说话间,那位宾客便走了进来,路过两人,认出了两人,道了一句:“恭喜恭喜。”便同太太步入庭院。
子墨微笑,学着老爷的样子:“同喜同喜。”
有时白齐对账房先生报出礼金数额,宗兰子墨都能听到,从十块二十块,到六七十块不等,一般都在三十到五十块之间,子墨便道:“你说咱们儿子女儿的满月酒,收这么多钱,爹是自己收着呢,还是给我们?”
宗兰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自己也说了,今天是老爷孙子孙女的满月酒,来的都是爹的亲戚朋友,看的是爹的面子,你猜钱给谁?今天客人随了多少钱,改明儿遇上谁家婚丧嫁娶的,还不都是爹随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