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歌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热汗,这才打着扇子钻进了马车中,凌初没有动身,他倚在窗框边上,瞧着下面宋以歌的身影,也说不出自个现在心中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他当初是想娶她没错,可完全是因为宋以歌的家世,能被他利用一个彻底,可如今这种心思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日益增加起来。
他有时候甚至想,就算是淮阳候不能给他任何助益也没什么,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宋以歌一人罢了。
那些他梦寐以求的家世,权力,荣耀,他都可以毫不在乎抛诸脑后。
可是说到底,这丫头……到底是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凌初想了半日,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约的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踏着满院的雾气而来,亭外的梅花全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陪衬。
大抵书上所言的,天地敛光,便是如此。
日子便这般不咸不淡的过着,很快便到了秋闱。
就连一向不屑人情世故的宋以墨,都提早了一日,亲自上了凌府,去看望这位未来的大舅子,宋以歌担心他的身子,自然而然的是要跟着去的。
可去了之后才发现了,她完全就是多余的。
单单一个凌晴就足以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又何止于多添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以将人送到四房后,宋以歌便被凌月的贴身丫鬟给唤走了。
她同凌月先去给长公主请了安之后,这才手挽手的去了凌月的闺房,同她说了些体己的话。
知道宋以歌畏热,是以在过来之前,凌月便让丫鬟冰镇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给她送来,不过绿豆性寒,凌月也不敢让她多吃。
只是瞧着她吃得那般起劲,有些不忍心拒绝罢了。
末了,等着宋以歌搁了碗,凌月便拿出绣帕在她的嘴边擦了擦,笑道:“小花猫。”
宋以歌坦然的接受了凌晴的打趣:“近日姐姐过得可还顺心?”
凌月想了想,点头:“还不错,府中也没什么碍眼人和事,所谓顺心如意,大抵指的便是现在吧。”
“那你最近可有见着唐姐姐?自打她成了亲,我还未见过她了?”
凌晴摇头:“我也就是那日她归宁的时候,听见了她的消息,至于之后,是真的没了什么声息,你若是真的想要见她,不若递个帖子过去,我想唐衫就算是再忙,也会抽空与你见上一面的。”
宋以歌有几分迟疑:“我是挺想见唐姐姐的,但又怕打搅了她,如今她是新妇,不仅要孝顺公婆,还要掌管府中的庶务,想一想便觉得十分辛苦,哪里还好意思上门去烦她。”
“话也不能这般说,严家……”说到一半,凌月突然笑了起来,摆摆手,不太愿意再与她提这个,“听说,最近你们淮阳候府也出了些好玩的事?”
“这个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宋以歌试探道。
“六妹妹说的呀。”凌月笑道,“那日我用晚膳后,在府中散步,就见六妹一个人坐在凉亭中,暗自垂泪,我瞧见了便上去关心了会儿,就知道了你府中的事了。”
“不过你祖母的手伸得也真是够长的。”凌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宋以歌都有几分辩驳不出来,凌月这话到底含了几分讥讽。
宋以歌想了想,说道:“这事也怨我,若非我同祖母如今关系,祖母也不会想着为了牵制我,将湘水塞入兄长的房中。”
听见她这般说,凌月叹气,伸手捏住了她的脸:“我说你这个丫头,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自个的身上揽,你祖母做出这等不给亲家脸面的事来,与你何关。”
宋以歌笑了下,倒也没有再解释。
毕竟这事在如何解释,总归都是宋老夫人理亏的,她总不可能对凌月说,因为她不是宋以歌,不是她的嫡亲孙女,所以她才这般针对她吧?
见着宋以歌不说话,凌月还以为她受了委屈,当即便又将人一通好哄。
宋以歌是哭笑不得的听着凌月的这些哄孩子的话,末了才道:“大姐姐,如今六妹都要成婚了,那你了?祖母和大舅母就没有给你定门亲事吗?”
说起这事,凌月脸上的笑容稍微一淡,随即道:“如今正在说亲了,想必等着五弟放榜,便会定下来。”
宋以歌瞧着她毫无生气的脸,拉了拉她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关切道:“那你放得下吗?”
“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总归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凌月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宋以歌直觉的自己失言,正想要转个话题,就又听见凌月道:“其实你提起他也挺好,在这儿,我也不能同谁说,这天天闷在心中,也怪难受的。”
“大姐姐。”宋以歌拉住了她的手指,“你若是有什么,尽管同我说便是,虽然我也没什么用,不过听你发发牢骚,也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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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解元
凌月想要同宋以歌笑一下,可真当她笑出来,那脸色也难看极了,特别是那一双眼,冷冷清清的,哪像是有半分的喜意。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若是宋以歌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见她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拉着她的手,说道:“其实祖母和娘亲替我相看的那人很好,我曾悄悄躲在屏风后见过一次,人生的高大威武,谈吐不凡,家中只有一个妾室,也算是洁身自好,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可你……喜欢他吗?”宋以歌问的有几分吞吐。
听见她的话,凌月弯着眉眼笑了笑:“喜欢有这么重要吗?五妹妹,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都是话本子上的戏言罢了,看看也就算了,何必这般较真。”
宋以歌虽然明白凌月话中的意思,可到底听在耳中却还是有几分难过:“那十一殿下,你打算如何?”
“我从未许诺过他什么,又谈何打算。”凌月摸了摸宋以歌的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宋以歌抬眼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那些即将要喷涌而出的话,终究是被她压在了心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又同凌月扯了一些其他的事,等着快要黄昏的时候,这才同他们告辞,同宋以墨一起回去。
马车上,摇摇晃晃的。
宋以歌正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休息,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静静地洒在她的脸上。宋以墨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同她道:“歌儿。”
听见宋以墨的声音,她立马就睁了眼,语调轻柔,就像是保护一件上好的玉瓷器般:“哥哥,有什么事吗?”
“我今儿同时彦说了许久的话。”宋以墨说道。
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不过今儿宋以墨提起来,她倒是有了几分怪异的感觉,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满眼疑惑的看着他。
宋以墨轻声笑道:“我们宋家虽是注重规矩,可有时候也能稍作一些改变的。”
宋以歌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今儿为何会这般,她总觉得宋以墨这是话中有话的,却又不肯明说,这简直就让她摸不着头脑。
“哥哥你若是有话,直说便是,我们兄妹之间,应当不用这般为难吧。”宋以歌试探性的问道。
宋以墨一愣,随即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同时彦聊天的时候,说到之前父亲还未出征说的话。”
“父亲未出征之前,有同时彦表哥说过什么吗?”宋以歌疑惑道,她睁着那双如春水潋滟的眼,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宋以墨点头:“有的,当日时彦朝着父亲,表明了他想要娶你的心思,父亲说,若是时彦秋闱能得解元,便允诺他你们这一桩婚事。”
“可我不是已经同傅表哥有了婚约吗?”宋以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说好女不二嫁,她虽非这样的姑娘,可也知道,她如今同傅宴山有了婚约,那她便也算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如今父亲却又私自同凌初定了这桩婚事,可曾想过傅家怎么办?
宋以歌心中有几分忐忑。
宋以墨宽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比起子瑕兄和时彦来,我倒是更宁愿,你嫁的人是时彦,而非子瑕兄。”
光是听宋以墨说起这两人的名字,便明白什么叫亲疏有别,他如今倒是更偏向了凌初。
宋以歌想得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你不是还挺赞成我同傅表哥之间的婚事吗?为何突然之间,便有了这般大的转变?”
听这宋以歌的质问,宋以墨略略低了头,光影覆在了他秀雅的眉宇上,营造了几分清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般问我。”
宋以歌吸了吸鼻子,继续看着他,似乎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宋以墨这次倒是没在沉默,他说道:“其实我虽然在清风院中,常年不院子,可到底府中人多嘴杂,有些事也是会流传到我院子中来的。”
宋以歌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隐隐明白了宋以墨话中的意思,那日她将宋横波送走的时候,并没有刻意让人瞒着清风院,估摸着宋以墨应该是知道那日她同宋横波所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