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横波冷笑着,将手中的筷一下子就往地面上砸去,弄出了不小的声响来:“你倒是仔细与我说说,七妹是怎么处置那几个背主的丫鬟的!”
前来禀告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伏在地面上,缓了许久这才有了力气来说:“二姑娘身边凡是有牵扯的丫鬟婆子,都被七姑娘打了一顿逐出府去,而散播这等流言,对姑娘不敬之人,也被七姑娘打了板子发卖出府,至于姑娘您身边的丫鬟,则被七姑娘……”
宋横波不耐听她哆嗦,扬眉:“怎么,你说!”
丫鬟压低了声音:“被七姑娘,活生生打死了,现在尸体应该才从后门被运出府去。”
“活生生打死?”宋横波嚼着这几个字,突然就打了一个激灵,“我原以为,七妹会……”
宋姨娘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她按住了宋横波有些不安的身子:“你七妹倒是个心狠的,以后你别和她对上,瞧在同出一脉的份上,她也不会将你如何。”
“可是,姨娘……”宋横波不安道,“今儿宋锦绣说是将她丫鬟打三十大板子的时候,七妹明明是心软出面求情了,还说打死不好,怎么到了我这儿就……”
宋姨娘叹气,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到底是太小了,姨娘说给你听便是。”
“澜儿那丫头有罪,但罪不至死,发卖对她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而言,已经算是很严厉的惩处了,所以七姑娘能开口求情,为得是不多造一个杀孽,可你身边的丫鬟不同。”宋姨娘柔声说道,“你身边丫鬟却是背主,这两者之间,可以做出的学问大着了,日后多学学。”
宋横波不太明白:“什么学问?”
宋姨娘笑:“二姑娘虽然也心狠,但是面上却还是太软弱了些,只能在背后玩一些阴的,若这事搁在七姑娘的身上,姨娘敢保证,澜儿丫头顶多也就是十个板子了事,过一阵子依旧还是她身边的大丫鬟,风风光光,这其中的门道可多着了,你日后便会慢慢懂了的。”
将府上这些事处置完之后,宋以歌这才慢悠悠的晃回了她的徽雪院。
刚跨过门槛进了屋,一直跟在她身后,就是脸色有些不对劲的绿珠立马就跑到院子中的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开始干呕起来。
奶娘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顿时有些心惊胆战的望着宋以歌:“姑娘,绿珠这丫头是怎么了?”
“无事,给她接一些水去漱漱口吧。”宋以歌将担心隐下了下去,有交待道,“这几日便让她好生休息吧,不必到我的跟前来伺候了。”
奶娘依旧还是有些懵懂:“那需不需要请个大夫给绿珠这丫头瞧瞧?”
宋以歌笑着颔首:“尚可。”
奶娘应了声,便忙活着下去给绿珠找大夫的事,虽然绿珠也是家生子,可与奶娘直接也是缘分匪浅,算是奶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以对绿珠也就格外的关照了些。
丫鬟将面前的帘子卷了起来,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护着宋以歌进了屋。
屋内的炭火不知燃了多久,十分暖和,一进屋便将满身的寒气都吹掉,丫鬟哪里敢粗心,又忙不迭的去煮了碗姜汤来,说什么都要盯着人给喝下去。
今儿也恰好是许生过来诊脉的日子。
帘子刚卷着,一进屋,许生的笑声便放肆的从门口传了来:“听说你今儿可是好大的威风啊。”
宋以歌正趴在桌上剥着一个柚子,听着声音,便略略转了头:“许太医怎么来了?”
许生进屋,将大氅交给一旁的丫鬟后,便提着药箱上前,装模作样的行礼:“自然是奉长公主之命,给宋姑娘诊平安脉的。”
宋以歌弯着嘴角,刚剥好柚子塞进了自己嘴里,咽下后才道:“我还以为许太医挺闲的。”
许生坐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扯过她放在几案上的瓜子,开始嗑:“做我这一行的,说闲也不算闲,可若要说不闲,也的的确确也挺闲的。”
宋以歌托着腮,目光有些别样的瞧着许生,她是真想不明白为何以前那边清淡的人,如今能欢成这般模样?
许生察觉到她的目光,很是怪异的上下瞧了一眼:“我今儿有穿错什么吗?”
宋以歌摇头,说道:“没,只是瞧着你的确挺闲的。”说着,便挽了袖子直接递了过去。
她手小,胳膊也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在他的眼前晃荡。
他伸手一把抓住,手指按上了她的脉:“你也只是底子有些差而已,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日后三日一次的平安脉,可变成七日一次。”
宋以歌想了想,说道:“其实一月一次也可。”
许生哪里会听她的,只是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宋以歌眨眼:“许太医,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过轻浮了吗?你还真是不怕我听了,像我三姐姐一般,就此将你给缠着。”
末了,宋以歌又笑,“我总算明白为何,三姐别的人不缠着,却专门挑着你了,因为你这张嘴实在是太可恶了。”
许生神色一敛,收了那插科打诨的样,摇身一变又成了第一次见着那般清清淡淡的君子:“刚才是许某犯浑了,还请七姑娘原谅则个。”
宋以歌没说话,只是将手给收了回来,又开始剥着柚子吃。
许生本就是有意讨好,这下也跟着他一起剥柚子,剥好的柚子全都给她堆在小碟子里,宋以歌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便心安理得享受着许生给她剥的柚子。
这吃着吃着,难免话也就多了起来。
“听说你今儿在府中耍威风?”许生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开始旧事重提。
宋以歌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是处置了几个在后面乱嚼舌根的丫头婆子,你也知道这府中没一个主母,下面的确有人会松散些,说到底也是我们宋家福薄,子嗣不兴旺。”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漠的厉害,根本不像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许生自讨了没趣,也没再追问,只道:“方便同我去你兄长那一趟吗?我也去给他诊诊脉,长公主说了,郭太医一个,她不太放心。”
宋以歌点头,从罗汉床上起身,叫丫头拿了狐裘在披上,又叫人撑了伞,这才同许生一起去了清风院。
------------
029 少女情怀总是诗
清风院不远,宋以歌也没闲心带太多丫鬟,挑了一个平日也算是稳重的便跟着打着伞走了。
去清风院要经过一处长廊,许是天色还不曾晚,廊上的灯笼并没有点亮,挂在那倒像是个空架子似的。
许生本就不是个耐住的清静的,内心正上蹿下跳的想找一些话来说的时候,前方倒是出人意料的响起了一段娇娇的女声:“横波见过表哥。”
许生不太喜欢这般故作娇媚的女声,明明还未长大,却偏生要这般糟践自己。
偏生这女声不但没有半分觉悟,反而又让自个的声音酥软了三分:“今儿横波新学了一首诗,想请表哥点评点评。”
“春来频到宋家东,垂袖开怀待好风,莺藏柳暗无人语,惟有墙花满树红。”
许生笑弯了眼,他弯着身子,凑近宋以歌的耳边:“这不是那谁写得《古艳诗》吗?你这个姐姐胆子可真够大的。”
“人家姑娘,顶多就是暗送个秋波,或者藏藏掖掖的送个自己绣的荷包,你们宋家姑娘倒不错,直接上前吟诗作对。”许生又道,“这也就算了,偏生说的,又是傅子瑕平生最不喜的淫词艳曲。”
末了,许生嘲笑,“你家这位姐姐就不能先探听探听子瑕爱好吗?”
宋以歌瞪了许生一眼,揪着他的袖子就藏在柱子后,没说话,眉眼却是耷拉着,想来心情也不太好。
许生又笑:“七姑娘,你这是想遮口吗?”
“闭嘴。”宋以歌没忍住,呵斥了声,“你在这里给我藏好,不准出去。”
许生好脾性的点点头。
宋以歌一抹脸,皮笑肉不笑的就走了出去,那头宋横波拦了傅宴山的去路,依旧一口一个表哥叫唤的亲热。
见着傅宴山蹙着眉,不理她,宋横波心底陡然衍生了几分烦闷来,正想再进一步动作的时候,蓦然就听见有一道冷厉的女声传来了——
“四姐姐,表哥。”
宋横波如今是有些怕宋以歌的,听见她的声音后,不自觉的就打了一个寒颤,抬头跃过了傅宴山的肩膀往前看去。
就见那人站在阶上,下颌微扬着,眉角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和,许是才杖杀了几名丫鬟婆子的缘故,宋横波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根本叫人不好靠近。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些许:“七妹,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去见哥哥,倒是不知道四姐这是在做什么?”宋以歌冷冷地瞧着她,“青天白日,竟然命人拦着一个男子?”
“都给我退下。”宋以歌冷着眉眼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