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横波被打了一顿之后,脑子倒是清醒了些。
这些人是真的不怕她,她的那个七妹也是真的狠下心,将她弄来当了一个比洒扫丫鬟还不如的下人。
所谓知情识趣在这一刻体现的犹为好。
宋横波一边哭着,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木桶边蹲了下去。
她打小就养尊处优,哪里会做这些下人的活计,可只要见着她稍稍停顿,她身边婆子的藤条便会狠狠地落在她的背上,疼得厉害。
这样一来,她手脚不得不勤快起来,可冬日水冷的厉害,等着她希望,她便觉得自己的手就像是被人砍了一般。
她坐在那,仰头望着无月也无星辰的苍穹,将快要溢出来的泪给逼了回去。
第一次,觉得自己傻,也觉得不值得。
她宋横波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家世也不逊色金陵城的一众贵女,她为何要在这儿自讨苦吃?
说来她有多喜欢那位傅将军,却也不见得。
只是得不到,从而想要罢了。
夜深起了风,她这才拢着自己单薄的衣裳回了屋。
屋内其他人已经睡下,并未有人在床榻之上留下一丁点的位置来,她虽气,却也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大吵大闹,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去,正准备缩在角落裹着自己的被褥睡时,她身侧的丫鬟便厌恶的睁了眼,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她听见。
她说:“一身臭味。”
宋横波低头嗅了嗅,沉默半响之后,又重新下了床榻,出了屋,寻人去找了她的婢女。
她想,她还是不甘心的。
她想,让里面那群人全都付出代价。
凭什么,有些人生来便是人上人?想要什么都触手可及,而只有她,姨娘不争气,她想要什么便只能自己去争,自己去抢,最后遍体鳞伤。
听完,宋以歌陷入了沉思之中,半响之后才开口:“祖母死前,曾让我好好照拂四姐。”
“奴婢知道。”
“她说,四姐没多坏,就是太要强,性子也太直了些,相反要让我多防着二姐,说她心思深,人也狠。”
良玉继续颔首。
“可二姐虽是心思多,却知道审时度势,也明白做出什么选择才对自己最有利,她虽然狠,可与人相处之时,却极少给人难堪,反而殷殷勤勤的极易给人好感;而四姐仗着祖母的宠爱张扬又轻狂,当日我不在,她得罪了一干金陵的贵女。她心气傲,总觉得自己不曾低人一等,却忘了这些名门世家,公卿世族,最看重的便是身份。”
“其实说来,四姐也不比二姐有多好,她下起手来,也挺狠的。”说着,宋以歌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时至今日,她手掌中还就有一块疤。
她用手指仔细的在疤痕上摩挲了一个遍,“我不是什么好人,二姐也不是,四姐亦然。”
“所以,我同她苛求什么,又置什么气了?”宋以歌弯着嘴角嘲讽一笑,“你派人去给傅将军说一声,足够了。我不愿在这件事上同她耗了。”
“尽快解决吧。”
良玉福身应是。
书房内,傅宴山懒洋洋的抬头瞧着传话的人,等她说完之后,又问:“你们姑娘就没什么单独的话要你带给我吗?”
良玉想了想,摇头:“不曾。”
傅宴山嗤笑,应了一句知道后,便又说道,“你们姑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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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作妖
良玉回府之后,便将傅宴山的话如实的回了宋以歌,听着良玉惟妙惟肖的模糊着傅宴山的语气,说着那句,“小没良心”时,她一个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良玉无奈:“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宋以歌用手托腮,“我明儿便过府去瞧瞧他。”
“若傅将军知道,肯定会开心的。”良玉笑着说了句,便将面前的东西全都收整好,将已经喝空了茶壶给端了出去。
凝视了良玉婀娜袅袅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收回了目光。
傅府。
因有了傅宴山的授意,第二日的时候,在院子中负责监督她们洗衣劈柴的婆子并没有在牢牢地盯着宋横波,但或许是昨儿挨得打实在是记忆深刻,直到现在身上还有些隐隐作痛,所以当那盆衣服堆积如山的摆在她的跟前时,宋横波没在反抗,而是乖巧的寻了个矮凳坐下,弯着腰就开始搓着盆子里的衣服。
直到临近日落,宋横波才将面前的衣衫全都洗了干净。她身子颤巍巍的对着自己已经冻得不行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正想起身活动活动时,昨儿打她的婆子就端着一碗热饭走了过来,碗上还盖着一个白面馒头。
乍然闻着食物的香气,宋横波便听见自个的肚子响了一声,口水也不停地往下咽着,饥肠辘辘。
她这时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她渴切的望着婆子手中的那种饭,身子都不由得随着那婆子摆动,更别说那一双眼,只差没有黏上去。
想她之前,哪怕是在家庙中清修,都不曾受过此等的虐待。
婆子一边瞧着她,一边心想,这位将军还是太仁慈了些,这矜贵的小娘子若是再在她的手上带上几日,保证更加乖顺,说东绝不往西。
她端着饭,轻蔑的低头瞧她:“想吃?”
馒头的香味是阵阵扑鼻,她艰难的咽了口水,她虽明白如今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也不得不低头。她点点头:“想吃。”
婆子本想在为难一下,可想着今儿总管的吩咐,她稍一思考后,便将那碗搁在了宋横波的脚边,施施然的走了。
等人一走,宋横波立马就将碗给捧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馒头塞进嘴里,就算饿急也不敢吃的太快,等着馒头吃完,她就着一碗冷茶下肚后,这才拿了筷箸准备吃饭,刚那饭刚一入口,便冷得如冰块一般,根本无法下咽。
她不得不默默地将饭给吐了出来,好在她的食量不算大,先前的那个馒头也足够她撑上一阵了。
大不了,一会儿让她那小丫鬟给她捎一些吃的过来。这般一想,宋横波顿时便觉得畅快不少。她将碗拿到婆子的面前搁下后,这便裹着衣裳重新再矮凳上坐下。
她仰头望着天边的一抹落日,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己要如何从这儿出去,去前院找傅宴山。
她想,依照父亲与他的交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自己不管的。
等她找着机会溜出去的时候,府中早已是寂静非常,几乎瞧不见任何的人影。
只余下冷风凛冽和两侧树影婆娑,像极了群魔乱舞,她心头怕的厉害,可又在庆幸如今府内无人,要不然指不定早就被人给抓了回去继续关在那不见天日的院子中,给一些下人杂役洗着破旧的衣衫。
她紧张的咬了咬唇,好在傅府不算大,没多久她便找到了他的书房。
庭院空寂,唯有远处窗扇后,有一盏灯烛微微亮着。
她顿时就紧张起了,她之前不是没有对他做过自荐枕席的事,只是被这不解风情的木头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而这次她没锦衣华服,就连仪容都不整,想来拒绝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自荐枕席。
她最需要的,是同那人装可怜,将自己说得越可怜越好,这样便能在府中名正言顺的住下,届时朝夕共处,还怕找不到一个机会吗?
这般一想,宋横波倒是开始佩服起自己的神机妙算来,她笑着将自己的袖子往上卷了一卷,将手上被藤条鞭打出来的痕迹给露了出来。
算不得有多惊心动魄,可但凡是个男子,多少都会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告状了。
还有后院的那群婆子,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宋横波咬牙,眼中露出了狠厉的杀意。
可她却不知,她如今的一切,全被一群人给瞧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人中,自然也有被宋横波心心惦念着傅宴山。
沈州也在。
他瞧着的时候,便毫不留情的直接笑出了声。
傅宴山冷着脸踹了他一脚,沈州这才堪堪止住了笑。
不过笑声虽没了,沈州还是探身过去劝了一句:“七哥,其实吧这女人都一样,这姑娘虽是不怎么省心,可也一心扑在你身上,你收了房又如何?不如听弟弟一句劝。”
“如你所言。”傅宴山看过去,“那你成天追在凌月身后又算什么回事?还是你在提醒为兄,是时候该给你许一门亲事了?”
“那位太傅家的嫡女如何?”
“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还挺配的。”
沈州一听,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警惕的瞧着傅宴山,冷声道:“七哥,我与月儿好着了,你可别在我身后捣乱,净出些馊主意。”
“我告诉你呀,我可是打算为了我家月儿守身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