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以歌便将目光收回,乖乖的跟着凌月一同走了。
去到平阳长公主的院子时,屋子里正发出一阵阵轻快地笑声,就像是檐角挂着的风铃,霎时清脆悦耳。
见着两人,丫鬟婆子一个进去禀告,另一个则将帘子给打了起来,里面的暖风从吹了出来,抖落了一身寒气。
凌月携了宋以歌走进来,丫鬟们便上前将两人身上的斗篷给摘掉,又递上了两个精巧的手炉上,凌月试了试温度后,便将更暖和的一个递给了宋以歌,又对着丫鬟说:“表姑娘身子不好,日后这个手炉,要比我们几个更加热和一些才是。”
丫鬟福身:“是,奴婢记住了。”
说完,凌月带着宋以歌绕过了尚有些暖和的外室,进了温暖如春的正房之中。
平阳长公主正带着一条抹额,着秋香色的衣裳靠在罗汉床上,鬓发如银,手中也正拿着一个与她一般无二的手炉。
许是老了,如今的人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杀伐果断,张扬骄横,反而平和下来,笑起来倒有几分佛堂大殿之中供着的弥勒佛,慈和的不行。
可若是经历过前朝之事的人,谁又会真的相信平阳长公主如今是这般深宅妇人的模样。
行至平阳长公主的面前,宋以歌俯身跪拜:“以歌见过外祖母。”
平阳长公主身子前倾,搭着佛珠串的那只手将她的手给握住:“来了就好,行这些虚礼作甚?这是自个家中,还这般客气。”
她的手顺势一带,就将宋以歌给拉扯到了自个的身边坐下:“前些日子,你祖母给我递了话,说是你身子不好,这几日都在昏迷?可有此事?”
宋以歌低头一笑:“以歌身子自来就是如此,许是天冷,受了些寒,不算什么大事。”
她是这般说,可平阳长公主却不是这般想。
当年她生妙儿的时候,便动了胎气,算是早产,自幼身子骨也是不好,不管是送了什么东西调度,也还是那般样子,后面嫁人更是如此,虽然武陵候后院算不得什么糟心,可到底也不如自个府中舒服,本以为还能熬个十年八年的,她能在照顾她一阵子,谁知生下了两个病秧子之后就撒手人寰。
这些年她常常想,是不是以前做的错事太多,造就的杀孽太多,才会惩罚到了她姑娘身上。
平阳长公主瞧着她这般柔顺的样,心中只觉得更加难过,她拉着她的手:“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外祖母这儿住下,我已经递牌给了宫里,届时会有太医出府问诊,你便在外祖母身边好好将养着。”
“至于你哥哥那也不用担心,我也吩咐人去了。”
平阳长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哪里还能拒绝,是以她便缓缓颔首:“谨遵外祖母之命。”
“你许久不曾来,大概对自家姐妹也没什么印象了,今儿便重新认识认识。”
宋以歌又笑:“外祖母这儿表姐妹实在是太多,歌儿天资愚钝,的确是有些记不得了。”
听了宋以歌的话,平阳长公主又笑:“其实也就三位姐姐而已,哪里算得上多。”说罢,平阳长公主便指了指,坐在了屋中的三位年岁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这位去接你的,便是你大舅的嫡女,你的大姐姐,这两位是你二舅舅的两位嫡女,二姐凌苏和四姐凌瑜,去和你的三位姐姐见个礼。”
宋以歌起身与三位姑娘面对面的见礼:“以歌见过三位姐姐。”
“妹妹多礼。”凌瑜伸手将人扶着,“本以为大姐已是咱们金陵城中少有的绝色,不曾想见了妹妹才知,这以前是我们姐妹目光太过短浅了。”
凌苏也道:“以前妹妹身量尚小,还未长开,如今一瞧,竟然已有了和大姐分庭抗礼之势。”
平阳长公主笑了下:“如今歌儿住在府中,那就在往你们姑娘排行的这辈添上一添,以歌倒是比凌晴虚长了半岁,日后便称歌儿为五姑娘,凌晴称作六姑娘吧。”
“是。”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平阳觉得倦怠之后,这才将姐妹几人给打发走了,宋以歌的院子也安排了下来,便在公主府之内。
平阳也拨了几个伺候她的丫鬟婆子,让宋以歌印象颇深,便是那个穿着碧青衣衫压着一条红艳艳裙衫,笑起来格外清甜的小丫头秋夕。
松烟阁。
进了屋后,宋以歌将斗篷摘了,递给了秋夕。
绿珠闷闷不乐的跟在宋以歌的身边,等着秋夕离开的时候,她才敢拉着宋以歌的衣袖,悄声问道:“姑娘,您是不是不喜欢珠儿了?”
“傻子。”宋以歌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长辈赐不可辞,明白吗?”
绿珠苦恼的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摇摇头:“不明白,姑娘您能说句奴婢听得懂的吗?”
宋以歌用手托着脸,在桌旁坐下,轻声道:“去叫秋夕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绿珠瞅了好一会儿,见着宋以歌真的没有改变的想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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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心思各藏
茶香悠悠。
宋以歌提着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在白玉瓷的杯盏中晃荡,茶汤透着一种晶莹之色,听见问好声,宋以歌这才将茶壶放下:“来了。”
秋夕福身后,便恭谨的站在了一旁:“姑娘。”
宋以歌笑了笑:“秋夕你也别怕,我不过是想同你问一些话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秋夕道:“姑娘请说。”
宋以歌微微一笑:“今儿我拜见外祖母,只得见了大姐,二姐和四姐,可听着外祖母话中的意思是,府中应该是有五位姐妹的。”
“不知,为何我不曾在祖母那见着其余的几位姐妹?”
本来秋夕还在担心这位新添的五姑娘会问什么古怪的问题,谁知竟然真的是家常话,她脸上顿时就带出了几分笑意来,忙说道:“另一位三姑娘,也是大房中的姑娘,名唤凌雪,不过是庶出的,三姑娘的生母是戚姨娘,若是姑娘去大老爷那拜会,定然就能见着,还有一位六姑娘,是庶出老爷的嫡出姑娘,凌晴,等着明儿她们来给长公主请安问好,姑娘就能见着了。”
宋以歌颔首:“那明儿三姐可要来给外祖母请安?”
秋夕笑:“按理说,三姑娘是要来给长公主请安的,可是长公主素来厌恶这些庶子庶女,便打发她们不必来此请安了。”
“不过……”秋夕沉默了一会儿,提醒道,“三姑娘虽然不得长公主喜欢,但却十分得大老爷疼爱,姑娘须得注意注意。”
宋以歌点头,将秋夕的最后一句给概括一下就是,大老爷是个宠妻灭妾的主,三姑娘在大房那边十分得脸。
如此说来,她倒是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凌月一开始竟然会那般同她说话。
宋以歌琢磨了一会儿,便趴在软塌上,缩在火盆边慢慢的睡了去。
因着她来,晚些用膳的时候,倒是又将几位姐妹舅母一同喊上了。
两位舅母皆是和蔼可亲之人,只是相比较起来,大舅母唐氏却要显得羸弱些,二舅母季氏要更强势些,如此倒也能明白大老爷宠妻灭妾的缘故。
当然两位舅母在府中的地位,也是和她们娘家沾边的,不过很明显二舅母虽然过得恣意,可在平阳长公主这儿说话的份量却是比不上唐氏的。
宋以歌在平阳长公主的引荐下,与两人一一见过。
等着用完膳,几人与宋以歌一同退出屋子的时候,就被季氏给拉住了手:“表姑娘且慢。”
宋以歌回身瞧着季氏,微微一笑:“不知二舅母还有何指教。”
“说不上什么指教,只是给姑娘提个醒而已。”季氏笑道,“不若明儿请姑娘来二舅母的院子坐坐,我陪姑娘吃吃茶?”
宋以歌福身:“以歌乐意至极,就怕到时候叨扰二舅母。”
季氏掩着嘴笑:“说什么傻话了,都是一家人,再言你二舅也许久不曾见你了。”说着,季氏想了想,又补充道,“想来表姑娘,还不曾见过我膝下那泼皮猴吧。”
“恰好他明儿从国子监回来,你们表兄妹呀,见见也是极好的。”
宋以歌笑:“一切听从二舅母安排。”
季氏满意的颔首:“如此便早些回去吧,天也晚了,你也该早些歇息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尽管给二舅母提。”
宋以歌道:“是,劳烦二舅母和大舅母费心了。”
站在季氏身边的唐氏微微一笑,颔首之后,便带着凌月率先离开。
弦月如钩,廊下灯笼在雪地中晃荡。
唐氏携着凌月一同回了屋,丫鬟婆子将热姜茶端到了两人的面前:“夫人,姑娘请用。”
唐氏颔首,取过了一碗,喝了几口之后,重新搁下,拉着凌月又往屋中走去。
凌月瞧了眼天色:“娘亲,如今已经晚了,你找女儿过来,可还有什么事吗?”
唐氏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今儿是你去接的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