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跨槛离去时,身后传来一声,“那我现在喜欢你,对你好,你会像我一样再喜欢我吗?”
蒋含娇身形顿了顿,她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和江梅匆匆离开了。
路上,蒋含娇看江梅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实在有些忍俊。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梅还回头远远望了一眼,扯了扯蒋含娇衣袖,小声道:“姑娘,刚才郡王爷在说什么喜欢你喜欢我的呀,您从前和他...认识?”
前面是一个占签摊,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僧弥正张罗着解签,蒋含娇很快走了过去,道一声:“你在我身边一直伺候,从前认不认识,你还不知道吗?”
江梅挠了挠头,这倒也是,莫说姑娘虽性子野,爱出去闹腾玩儿,但大多也是跟姑娘小姐们一起,不会见男宾,就说郡王是京城的,听说都是头一次来金陵,两人以前怎么可能会认识。
大约是自己想岔了。
蒋含娇摇了根签出来,签文是:上丹霄。
她往旁边一递,老僧弥眯了眯眼,接过去摇头晃脑道:“荣枯得失,宿缘分定岂须有。”
蒋含娇变了变神情,正色道:“此签何解?”
老僧弥打量了她两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姑娘既已知往后荣枯,便要知道,有些缘分,本就是生来注定的。”
那老僧弥似乎看透了她,又将这一切都归结于‘缘分’二字。
什么是生来注定的缘分,梁瑾吗?为何偏偏是他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四姑娘!四姑娘!”一个小厮急飕飕跑过来,见着人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您在这儿呢,可让奴才好找,杨家来信了,老太太叫您去一趟呢!”
*
这厢梁瑾跟丢了魂儿一样从上房出来,还没走两步,就撞着了一个人,他也没看是谁就心不在焉说了句‘对不住’,转身就要走,便听到有人叫他。
“原来是这位公子,许允有礼了。”
听到这名字,梁瑾才掀了掀眼皮,定睛一看,哟呵,这不是刚才偷听墙角的那个书生吗。
“呀!这这这...是郡王呀!”一旁女子声音顿时拔高几个度,孟雅诗喜不自胜捂着嘴。
她这样的身份,原是没机会见过梁瑾的,只是去年长公主家的佳乐郡主及笄礼,她有幸跟着闺中手帕交去了一趟公主府,在那里见过一次梁瑾,只是那时她身份低微,连梁瑾衣角都沾不到,只是远远在那众星拱月中见过他一眼。
梁瑾皮相生的好,又身份尊贵,孟雅诗只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和郡王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在金陵城这个小小佛寺里,居然面对面碰上了。
第23章
梁瑾看到孟雅诗的一瞬间,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眼前的孟雅诗还是未出阁姑娘家打扮,年纪稍小些,但一看眉眼就绝不会认错,上一世正是她设计引端王醉酒后进含娇房间,继而惹得他们夫妻二人离心。
孟雅诗是他和含娇大婚后不过半年,顾太妃向皇后求赐妾侍,她作为贵妾被抬进府上的,一起的还有个周氏,但周氏性情怯懦,宫人出身,远没有孟雅诗张扬。
她进王府后很会哄得顾太妃高兴,顾太妃本来就不喜蒋含娇,巴不得有个人分宠打压她,故而孟雅诗一直将蒋含娇视同眼中钉,肉中刺。
但那时的梁瑾根本没去理会后院中妇人之间的争执,这种小打小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去管,总归都是些拈风吃醋的事情,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也没想到,被他视为小打小闹的孟雅诗,居然敢下手陷害王妃主母,再加上当时他亲眼所见端王衣衫不整,和含娇共处一室,这一幕又被当时宴上许多宾客一起入了眼,面子上如何能过得去,一时火气窜上来,顾太妃又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想过这是个陷阱。
这事以后,他也不是没有给过含娇解释的机会,但当时含娇估计已经被他弄得心死如灰,不愿多做辩解,只有一句‘清者自清’,这道鸿沟,就再也跨不过去了。
归根到底,他的不信任是原罪,而端王一事却是诱因,若没有这个诱因,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而他面前站着的孟雅诗,就是导致这一切无法挽回的元凶。
孟雅诗被梁瑾这样阴恻恻盯着头皮发麻,不由摸了摸脸,难道是自己脸上胭脂画错了?
但同时,她也有几分隐隐的期待,郡王这样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难道是....
她红着脸,垂首福身,细声细语道:“小女孟氏,小字云微,家中行首,家父是礼部员外郎孟兆德。”
她连小字都说出来了,只盼着郡王能够记住她这个人。
梁瑾终于把目光移开,转向旁边的许允,指了指孟雅诗道:“这是你家的?”
许允知道了梁瑾的身份,也是吃了一惊,未曾想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竟然是堂堂郡王,再想到这个年纪的郡王,恐怕也只剩下那位身份尴尬的先帝之子,当今圣上唯一的亲侄子,承安郡王了。
他见梁瑾问,忙拱了拱手道:“郡王误会,孟家妹妹乃是家父挚友之女。”
“哦。”梁瑾捋了捋袖子,漫不经心道:“不是你家的,那你转告她家里人,姑娘家要学好规矩,不要见着一个外男,就把闺中小字都报出来了。”
“这...”许允看了一眼孟雅诗,只好道:“是。”
孟雅诗此时脸色红晕未褪,又是青白,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说规矩不好,这不是在告诉别人,自己上赶着贴人,结果人家瞧不上吗。
这事要是真传回京城去,恐怕她就会沦为那些名门闺秀之间的笑柄,往后但凡有身份的,谁还会娶她。
难不成自个,就真的只能嫁给许允这样的穷小子了吗?
好在梁瑾奚落完她后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人一走,孟雅诗瞪了许允一眼,警告道:“这事你要是敢和我爹娘说,我定饶不了你!”
许允这回算是把孟雅诗看透了,他也没真打算去告状什么的,只等金陵一行回去,便和孟伯父好生谈一谈,这桩亲事,还是算了吧。
*
“这是你娘出嫁时列的嫁妆单子。”
杨老太太朝金婆婆点了点头,金婆婆便拿出一份厚厚的礼单递过去。
已经有不少年头了,那原本印着喜字的大红烫金花笺早已开始微微泛黄,但保存的十分完好,上头密密麻麻列了少有几十样名目,大到宅院铺子,庄园林田,小到绫罗绸缎,珠宝金玉,尽是应有尽有,甚至蒋含娇还看到了不少上等的家具花瓶,古玩字画,可见当初自己母亲出嫁,嫁妆之丰厚。
这份礼单拿在手里,只觉得份量沉甸甸的,蒋含娇小心翼翼拿双手捧着,正要朝杨老太太道谢,后者似乎看出了她要做什么,在她之前摆了摆手。
“你自不必道谢,这东西不是白给你的。”
杨老太太的突然松口,还主动将礼单奉上,让蒋含娇心里七上八下,一方面,她是真怕她这位外祖母提了什么过分要求,自己满足不了。
但她还是恭恭顺顺立在那里,“您请说。”
杨老太太咳了两声,像是得了风寒,拿帕子捂了捂嘴,然后闭上眼慢慢缓了一口气,“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给你外祖父留下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嫁作他人妇,也都随了人家姓,到头来万贯家财,连个清明时节能扫墓上坟的也没有。”
杨老太太年轻时该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子,细眉细眼,娇小纤细,所以如今老了,显得颧骨高凸,身形嶙峋,半点也没有富贵人家当家老太太的丰态,再加上她常年不苟言笑,一眼瞧去,脸上沟壑交错,都是苦相。
“你要替你娘从蒋家人手里争回嫁妆,这事我不会拦着,但我要与你有个约定,你往后成亲生子,若是男丁,需得兼祧杨家。”
蒋含娇怔了一怔,“兼祧?”
一旁金婆婆唯恐她年纪轻听不懂,还特地对她解释一番,“这兼祧,便是指同继两家宗祧,兼做嗣子,到时本家娶一妻,杨家再娶一妻,诞育的子嗣各归两家,为的就是延续两家香火,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在咱们金陵,就有好几家兼祧的。”
蒋含娇凝思片刻,后道:“外祖母,并非是孙女不答应您,这子嗣一事,不止是孙女一人的事情,来日成亲,还需和夫家商定,若是他们...”
“兼祧者,得继杨家全部家财。”杨老太太淡淡一句话,就让蒋含娇住了嘴。
蒋含娇不禁诧异,这是多大的手笔,杨家在江浙都可谓是老牌的富甲一方,即便是杨老太爷去了这几年,这杨家在金陵城里还是地位稳妥,不曾受过半点影响,底蕴根基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能开出这样的条件,只要自己夫家不是什么像梁瑾那样的皇亲国戚,一般人家都是不会拒绝的。
杨老太太其实这算盘打得实在是好,她生的都是女儿,女儿生的也是女儿,有了兼祧这个主意后,首先面对的就是出嫁从夫,在家从父,不管是女儿还是孙女肯定都离不开本家做主,若她去找小杨氏,和碧星碧云说此事,不说两个孙女还小,以后夫家同不同意,恐怕林姨夫那边就要费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