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严路渐行渐远的身影,郑寒问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影投在地面上,被王府才点亮的灯光拉成老长。
郑寒问不免回忆起早起说带程茵去夜市时候她兴奋雀跃的样子,一想到她又空欢喜一场心里居然会有些难过。
“下一次再补给她吧。”郑寒问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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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程姝程风分开后程茵就直奔夜市,夜市离永平侯府特别近,程茵便遣素莲先行回府告知寒问她在市口的茶馆中等他。
原本程茵揣着满腹期待与喜悦盼着和郑寒问肩并肩的四处逛逛,怎知素莲带回的却是郑寒问在王爷府饮酒不能回来的消息。
刹那间程茵眼中的所有期待皆如数散去。
“小姐,这不是世子不想来,而是王爷那边不让走,世子不是说了下次再陪你来,您别往心里去。”素莲在一旁温柔宽慰道。
程茵眼中的恳切盼望被失落和酸楚慢慢淹没,举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时才觉得怎么连杯中的茶水也比之前的苦涩了呢,苦涩的甚至难以下咽,连梗在喉咙口的委屈都压不下……
“罢了,”程茵这一笑像是自嘲,随即站起身来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他不来咱们就自己去逛,又不是没长腿。”
见程茵情绪不对,素莲刚想劝她回府,转念一想夜市热闹,许是逛一逛心情就能好了。
索性也就没再拦,随着程茵一同涌入人头攒动的夜市当中。
***
郑寒问自王府归来时夜已经深了,从王府借了匹马骑乘而归,一来比马车行程快些,二来骑马吹风也能散散酒气。
才到府门口,便见素莲哭唧唧的迈出府门,身后跟着严路等人,提着灯笼准备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郑寒问见素莲哭着,事觉不妙,忙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素莲一见是郑寒问,更慌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彻底扯开哭腔大声道,“世子,奴婢该死,奴婢把小姐给丢了!”
郑寒问眉头一沉,“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把小姐给丢了?”
素莲哭的抽抽噎噎的,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泪水,“奴婢本来是陪着小姐逛夜市,奈何夜市人太多,便和小姐走散了,奴婢怎么找都没找到,又跑回府来看看,府里也没有,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小姐的人影。”
严路上前道,“小的这会儿也正准备带着人出去找。”
郑寒问抬眼远眺却是一脸迷茫,眼下深更半夜,夜市也早便散了,她又没在府里……
郑寒问不免紧张了起来。
郑寒问二话不说,转身又翻身上马,马鞭一抽,驾马直奔夜市方向。
马蹄哒哒,节奏急促,郑寒问心里更是恼火,担忧的同时又不免在心里暗自骂道,“平日里就只带一个丫鬟在身边,出了什么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真是愚蠢至极,程茵,你最好别出什么岔头,否则我饶不了你!”
第七章
夜市散去,程茵被夜里的凉风吹的瑟瑟发抖,独自坐在巷子里,脚底传来阵阵清晰刺骨的痛。
之前人太多,在人群中和素莲走散,祸不单行,不知哪里落的竹签子被她踩上了,从绣花鞋侧穿插过来,将脚刺伤。
伤口什么模样她暂时还不清楚,只眼见着血色渗透绣鞋,将粉紫色的鞋子染成了半边艳红。
程茵无法,随意寻了个人使了些银子差他去府里报个信,哪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空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来。
原本心里就因为郑寒问爽约而委屈,眼下又受了伤,在这里吹了许久的冷风,心疼加上伤口疼,程茵终于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甚至还想着好在现在街上无人,至少这样放肆大哭不会惹来别人的侧目。
郑寒问骑马奔到了夜市处,四处张望空无一人,于是便没头苍蝇般满大街找寻,正焦急间隐约听见巷子中传来女子嘤嘤的哭泣声,郑寒问侧耳静听,猜想是不是程茵。
哭声顿时让他心里生出慌乱来,生怕她遇上什么事。
摸索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在一条巷口发现了正满身狼狈捂脸哭泣的程茵。
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地。
好歹见了人了。
原本身上的焦躁不安此刻也全部烟消云散,郑寒问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模样,仿佛方才因听说程茵丢了而惶恐的人不是他。
“这是怎么了?”
郑寒问朝着程茵走过去。
程茵闻声立即止住哭声,抬头看去,见郑寒问此时出现在面前仿佛做梦一般,而后满腔的委屈再也搂不住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郑寒问脚步一顿,这样失态的程茵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安静的,乖顺的。
郑寒问行至跟前蹲身下来,手自然的搭在她膝盖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声线温柔了多少,“这么晚了自己坐在这里不回府,是不认得路了?”
郑寒问叹了口气又言,“今日王爷留我,我不好推脱,夜市每天都有,你又何必这样赌气。”
原本程茵见着郑寒问心头一暖,连伤口都不觉着疼了,却听见他言辞中夹带着几分埋怨不禁心又冷了半截。
“快散市时,我脚伤了,遣人去报信又被骗了……”程茵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
郑寒问顺着程茵的目光低头看去,果然见得鞋子上有血色。
“真是笨蛋,逛夜市也能把脚伤了。”郑寒问将程茵小腿抬起,月色帘胧,实再看不清楚伤势,又不敢妄动,郑寒问干脆将程茵打横抱起。
“你再忍一会儿,回府请大夫来瞧瞧。”郑寒问抱着程茵朝马儿那里行去。
程茵被这一抱惊着了,印象中这是郑寒问第一次这样抱她,不知是不是肚子内没食的缘故,程茵居然觉得头晕晕沉沉的,双臂环绕住郑寒问的颈肩,头也顺势靠过去,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香气,还有阵阵酒香醉人。
郑寒问将她放到马背上,而后自己翻身上马,将程茵圈在怀中,这才朝府中行去。
街上安静无人,唯有秋风吹过,程茵后背贴着郑寒问,脸上浮现娇俏的笑意。
似是郑寒问有所感,侧头见了程茵隐约的笑容,脸凑过来贴在她耳畔,“这怕不是伤在脚上,是伤了脑子了,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程茵只笑不言语,强忍着脚上伤痛,只要他在,所有的委屈便都不算什么了。
下了马,郑寒问抱着程茵大步回房,命人去请了大夫给程茵处理伤口。
大夫一来,郑寒问便转身要出去,转身的瞬间被程茵叫住,“寒问,你去哪儿?”
郑寒问回头道,“怎么了?”
“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怕!”程茵满目的渴求。
郑寒问愣了两秒,面无表情走到床边坐下,程茵抱住他的胳膊,不敢再去看自己受伤的脚。
这回郑寒问才看清,她鞋上还挂着那支罪魁祸首竹签子,已经被血浸染成了通体红色。
不知她这一路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
“多大的人了,还能被这种签子伤了,满京城也找不到你这般笨拙的了。”
郑寒问在她头顶轻轻念叨着,程茵只当没听见。
大夫将她的腿搭在椅子上,仔细处理伤口,程茵将脸埋进郑寒问的胸口,没敢再看。
可郑寒问清清楚楚的见了大夫将那入肉三分的竹签子生生从她脚板上拔了出来。
程茵浑身颤抖,冷汗涔涔,双手紧紧抓着郑寒问的衣襟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反而是才赶回来的素莲吓得捂了嘴,表情狰狞。
郑寒问见程茵一声不吭,还以为她是吓晕了过去,可她抓住自己衣襟的双手指节泛白,分明清醒着呢。
郑寒问忽然意识到,这个平日在她面前安静规矩的程茵原来这样坚强。
唯有……唯有自己可以让她手足无措,时常孱弱的不堪一击。
这一瞬间,郑寒问双臂稍稍用力,将怀中的人儿抱得紧了些,仿佛有人触动了他心头最柔软的那片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将程茵的脚用软布包好,这才如释重负道,“世子,老朽已经将世子妃的伤口包扎好了,虽然伤口略深,却没有伤到要害,每日勤换药,不出半个月也便好了。”
“好,知道了,素莲,送大夫去账房领银子,再安排人将大夫送回去。”
“是。”素莲应下,引着大夫出了房门。
而后又有丫鬟进来将残局收拾了,听见房间安静下来,程茵这才将脸从郑寒问的胸前挪出来。
长舒一口气,额头已经挂了汗珠子。
郑寒问将程茵的脚小心翼翼抬到床上,又叮嘱道,“这几日不要走动,吩咐她们勤换药。”
“嗯。”程茵眼下伤口被药膏杀得生疼,抬手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今天可能会有些疼,忍着一些。”郑寒问轻叹了口气,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程茵,心头有些隐隐作痛。
“嗯。”程茵咬着嘴唇,盯着自己脚上的伤,忽然想到白天李延被花盆砸的场景,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今日你去永平侯府,可遇到什么不快了?”
郑寒问随口一问,他多少知道些程茵的情况,京中贵女少有与她合得来的,其中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程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