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怕死吗?
不知为何,江清安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当初两人一起参加水上乐园的游戏。
那时,黎非白表情淡漠地看着那些已死之人。
他问她:“黎小姐不怕吗?”
黎非白说:“怕。”
怕的话,为什么还能坚持下去啊!
——黎小姐这么努力的人,让我怎么能下得去手。
——算我求你,认输吧。
他抱有目的接近她,在休息区,他亲眼看到黎非白受人欺辱,本想挺身而出帮她。
可少女却靠一己之力让那些人闭上了嘴。
甚至当众顶撞督察官,直接进入游戏。
那时候的黎非白还什么都不懂,哪怕有些小聪明,却有种说不出的稚嫩。
她还小,不该承受这些的。
他告诉她黑线的危害,就是不想她继续接触附身怪,只要减少使用的次数,她能活得久一些。
但那次的乐园任务,上面是要让所有人死。
‘黎小姐,其实有时候依赖一下别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然你会很累。’
‘你好像很喜欢保护人?’
‘黎小姐指什么?’
‘新手测验。’
‘……以前有人帮过我,所以我也想多帮帮别人。’
——可我只能视而不见,利用你,取得那个人违反规定的证据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违抗命令。
那个对所有人都温柔的江清安,是假的,真正的江清安,就是个毫无自己的思想,只会按照指令行动的棋子。
江清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自我。
江清安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这个时候如果起来,就代表他要杀了黎非白。
黎非白现在应该彻底没有力气了。
到此为止了吗?
江清安翻身从地上坐起,眼眸却猛然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黎非白。
只见黎非白手中紧握着一张道具卡,上面流光运转,浅淡的荧光包裹着她。
1000点数的强制退出传送卡!
几乎没有玩家舍得花钱购买这种道具。
黎非白一直在躲避,应当没有时间购买道具才是。
是什么时候……
江清安想起来了,黎非白用火焰袭击屏障时,并没有马上攻过来,而是等了一会。
她早就想好了一切!
若这一击能杀掉自己还好,没能杀掉,就靠传送卡退出游戏。
她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突破口。
江清安无奈地垂下头,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抵在额头上。
“黎小姐,真是败给你了。”
下一瞬,黎非白自原地消失,只剩下一片狼籍的游戏场。
江清安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早就昏死过去的男人,薄唇微启,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废物。”
一束银芒射出,带着凌厉的气势,瞬间了解了男人的生命。
好似之前出手救人的不是他一般,此时杀人亦是毫不留情。
————
休息区。
空间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
躺在床上的封辞便知晓,这是黎非白通关回来了。
和他想的一样,除非是那种必须留宿的关卡,黎非白通常都会过的很快,他可是看着人儿一步一步成长过来的。
对黎非白的能力,很有自信。
等黎非白看到自己躺在她的床上,会不会气得骂他滚下去?
封辞垂眼笑了笑,然而下一瞬,那抹笑容就僵住了。
黎非白是回来了,可一同涌来的还有强烈的血腥味。
想到什么,封辞的瞳孔猛然收缩。
下一秒,他从床上坐起,转身看向本该胜利回归的人。
瘦弱的身影站在房间中心,无力地垂着头颈,满身血污,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头发凌乱的散着。
房间一片死寂,静的仿佛听不到呼吸声。
封辞胸口一窒。
他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去,在离黎非白还有半米远的地方脚步一顿,声音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颤音:“黎非白?”
尽管这个人就站在面前,可他心里还是流淌着难言的恐惧。
他本以为可以平安回来的人,此时却遍体鳞伤。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碰她,怕会加重她的伤势。
这是黎非白,第一次受如此重的伤。
封辞害怕了。
他本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这种情绪让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嘭”的一声,黎非白脱力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才后知后觉般回过神来,颤着手轻抚住黎非白的肩膀,不让她倒下。
近在咫尺,黎非白身上那股血腥味骤然闯进鼻息间,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火药味、灰尘味。
但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那浓烈的像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黎非白!一个游戏关卡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还变个P的强,小垃圾,死在游戏算了,回来等我笑话你吗?”
封辞表情狰狞,抓住黎非白双肩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
失血过多本就容易昏迷,如果黎非白没有求生意志,彻底昏死过去,失去意识,就算封辞有治疗药剂,也救不了她。
她体内,还有两只怪物在争夺身体啊!
封辞气急败坏,甚至想要将人摇醒,但看着那一身的伤,不知为何,怎么都下不去手。
封辞一向不屑救人,活了21年,人倒是杀过不少,但见黎非白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心里只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涌。
他还来不及去想这种情感是什么,手腕突然被抓住。
封辞一怔。
下一秒,巨大的拉力传来,他猝不及防被人拽的弯下腰。
“闭嘴,你吵死了……”
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夹杂着沙哑的低语。
黎非白再度吐出一口血。
这大概是她有史以来吐血最多的一次了,连喘息声都低不可闻。
她费力地抬起握着利刃的右手,将其抵在封辞喉间,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顿时有血珠冒了出来。
“没杀你之前……我……不会输的……”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黎非白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动一下都痛的要死。
封辞身子僵住,眼睑低垂,看着那伤痕累累却依旧紧握武器的手,心底某处猛地一颤。
心口酸涩发疼。
“这么能耐,你可别先死了。”
话虽是嘲讽的话,但封辞这次说出来却平淡毫无起伏,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说话都带着刺。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黎非白的手指。
“噹”的一声,武器掉落在地。
黎非白此时根本没有力气反抗,意识昏昏沉沉的,让她有种漂浮不定的错觉。
好累。
好想睡。
但耳边一直有个十分欠揍的人,喋喋不休说着话。
等伤好了,一定要揍他一顿才行。
封辞抱起黎非白放到床上,手上染上黏稠的液体,被黎非白抓过的手腕一片刺眼猩红。
只见,黎非白的掌心,皮开肉绽,血糊了一片。
封辞皱眉观察了黎非白的伤势片刻,自言自语道:
“这些伤哪怕是用治疗药剂也会留下不少疤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呢,我见过的那些女的,一个个都可宝贵自己了,矫情的要命。”
“……”
“谁看了你这一身疤,不得吓个半死,变得这么丑,以后没人要,你还不得哭死?”
“……”
反正黎非白现在动弹不得,封辞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抬手捏着她的脸,把手上的血,蹭在她灰突突的脸上。
而后将手绕到黎非白的脑后,动作是难以想象的温柔。
他先是把黎非白的头发全部拢起,用绷带当做发绳,把头发盘在发顶。
由于黎非白头发很长发量也足,盘起来的丸子头又大又重,看上去很是滑稽。
若是以往,封辞定然是要好好嘲讽一下黎非白的。
但这次,他就勉为其难不笑话她了。
沉重的头发,压得黎非白忍不住晃着头,然后撑不住,一头栽下去。
好在封辞站在黎非白前面,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而是靠在了封辞身上。
封辞抿了抿嘴,没动。
趴在他身上的人像是找到了温暖的地方,微乎其微地轻蹭了一下,呼吸沉重但也还算平稳。
“黎非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封辞的嗓音低沉暗哑,漆黑的双瞳隐晦不清。
“嗯?”
黎非白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封辞的话。
一个人独自面对了那么多。
只有意识昏沉时,才能感觉到好累,进入游戏也好,和怪物磨合也罢,都有些强撑了。
可是没办法,不努力的话,糟糕的人生不就一点改变都不会有了。
受伤要忍着,疼得狠了也不能哭。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其实还是会有一点委屈的。
可这股委屈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没人会懂。
大脑一片空白,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身子本能地瑟缩想要逃离,却不知可以逃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