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失笑:“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若真把徐翰林弄到这里,别说他会不会同意,你皇兄先得把我吃了。”
赵敏撇撇嘴,小声道:“皇兄才舍不得吃你,吃也是吃我。”
秦盈盈笑笑,低头去看手中的名单。
这是她托章太傅从流民中统计出来的,都是读过书的,有的还考取了功名。倘若让他们到西山寺教书,不仅能有个安身之地,还有闲暇继续精进学问。
只有一点不方便,这里本是温王妃的清修之地,如今赵敏又在,招个外男进来怎么都不方便。
温王妃也在犹豫。
其实她根本不是自愿在西山寺苦修,而是被太皇太后和荣王逼的。她原本很喜欢热闹,也喜欢小孩子,这几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比前面几年过得都有劲头。
她想继续教孩子们,做个真正的女先生,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犹豫,便听秦盈盈叹道:“如果有女子愿意出来工作就好了。”
可是,读过书的女子多为贵女,要么准备嫁人,要么已经嫁了人,婆家娘家肯定都不愿意放出来。
“我愿意。”温王妃终于鼓起勇气。
“啊?”秦盈盈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我试试吧,可能不如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教得好,就先试试,行不行?”温王妃殷切地说。
秦盈盈难掩惊喜,她怎么没想到,温王妃不就是现成的“既读过书,又愿意出来工作”的女子吗!
温王妃刚才的话绝对是谦虚,她出自书香门弟,家族中开设的书院曾盛极一时,母亲亦是大儒之后,她的学问不比某些有功名的男人差。
“你真愿意?会很辛苦,也会有人说闲话,甚至可能有人明里暗里地阻挠。”秦盈盈再三确认。
温王妃郑重道:“我宁可辛苦些,也不愿意如从前般麻木地混日子。至少闲话……”她自嘲一笑,“这些年听得还少吗?早就伤不到我了。”
秦盈盈见她态度坚决,只得说:“那你先试试,一旦觉得身体吃不消,就立即安排别人。”
温王妃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赵敏趁机道:“你帮我跟母后说说,让我留下来帮着婶婶,这可比整日在宫里无所事事好多了。”
秦盈盈叹了口气,“行,你留下吧,我得回宫‘无所事事’去了。如果让你皇兄知道我天天跑出来‘有所事事’,又得给我使性子。”
赵敏调侃,“皇兄真是拿你当宝贝。”
秦盈盈戳戳她脑门,“我也拿你们当宝贝。”
赵敏啧了声,宝贝和宝贝也是不一样的。
秦盈盈独自下山,不紧不慢地在竹林中穿梭。
如今已近中秋,竹叶不再像盛夏般翠绿,粗壮的竹竿也显出沧桑之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有人走在竹林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秦盈盈不经意一回头,便瞧见一匹马、一个人,正缓缓走近。
他穿着黑色劲装,风尘仆仆,望过来的时候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是她想念了好些天的人。
与赵轩的含蓄隐忍不同,秦盈盈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你回来了!”
正要朝着赵轩跑过去,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妃娘娘。”
秦盈盈一怔,这个声音……
她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到梁医生,不,梁大将军正站在缓坡上,执手行礼。
距离这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更觉得和梁医生像。不,就连微笑的样子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人。
秦盈盈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要走过去。
就在这时,赵轩身边的马打了个响鼻。
秦盈盈顿住,看向赵轩。
赵轩说:“马车在山脚等着,回宫吧。”
秦盈盈看看赵轩,又看看梁大将军,略纠结。
梁淮沉稳地说:“陛下一路奔波,想必辛苦,不若先在寺中休息片刻。”
“不必了。”赵轩的语气略冷淡。
秦盈盈却把梁淮的话听进了心里。
是的,原本赵轩还要过几日才回,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甩开銮驾,日夜兼程。
他一定很累了……
都累瘦了,脸也不像从前那么白了。
似乎又长高了些,像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秦盈盈果断走向赵轩,“走吧,回宫休息。”
“好。”赵轩垂眼看着她,勾起一丝浅笑。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出竹林。
梁淮孤零零站在那里,和万千竹木一起成了背景板。
赵轩把秦盈盈扶上马车,自己也钻进了车厢。
秦盈盈从侧窗看到梁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
她有点后悔了,忍不住说:“你等我一下,我下去跟梁大将军说句话。”
赵轩没理她,曲指敲了敲车门,“走。”
车夫拉动缰绳,马车辘辘前行,梁淮的身影越来越远。
秦盈盈急了,“你说过,等你回来就让我和梁大将军见面!”
赵轩挑眉,“这不是见了吗?”
秦盈盈被他这个无赖样子惊到了,好半晌说不出话,“你耍我?”
赵轩突然凑到她跟前,紧紧抱住她,“好想你。”
好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
所以才会拼了命地处理好政务,不眠不休地赶回来。
他的下巴压在她肩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秦盈盈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惯用的龙涎香,而是汗渍与泥土混和的味道。
这个有些轻微洁癖的家伙,竟然允许自己这般模样。
她心软了,也有点心疼,顿时把梁大将军抛到脑后,拍拍赵轩的背,“乖啦,平安回来就好。”
赵轩就着抱住她的姿势,拉着她一起躺到软垫上。
秦盈盈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
秦盈盈笑道:“你自己躺着就好,我又不困。我给你沏杯蜜水。”
“不喝。”
“那我给你揉揉脑袋。”
“不用。”
秦盈盈无奈,“怎么出去了一趟,倒像个小孩了?”
赵轩拉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比了比,挑挑眉,“谁是小孩子?”
他的手比秦盈盈的足足大了一圈,秦盈盈却注意到了那双手的变化,明显比在宫里时粗糙了,指根处也多了茧子。
她不由急了,“怎么出去赈灾,还用你这个皇帝干活?”
赵轩阖上眼,幽幽道:“那种地方,哪里还有皇帝?”
大灾当前,生死关头,饿殍遍野,宛如人间炼狱。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不是皇帝。
秦盈盈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只是庆幸,一切都很顺利,他平安回来了,也做好了他想做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赵轩在车里睡着了,非要枕在秦盈盈腿上,还要牵着手。秦盈盈就像纵容小十一一样纵容着他。
她让侍卫提前回去,吩咐内厨准备好饭食汤水,还有淋浴用的热水。
等到赵轩回了宫,一切都已经摆在了面前,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赵轩泡在热腾腾的浴桶中,浑身的血液涌动起来,眼底氤氲着难言的欲望。
他该有个皇后了。
秦盈盈叫人把福宁殿熏上香,被褥在太阳底下翻晒得宣软暖和,又把里里外外洒扫了一遍,处处布置得舒适妥帖。
赵轩却不肯回去睡,非要留在圣端宫。
他还找了个理由,“銮驾三日后才到,我是偷偷跑回来的,若是大摇大摆住进福宁殿,朝臣们如何想?百姓如何想?”
秦盈盈失笑,“哪里有这么严重,就说你提前回来了不就得了?”
赵轩一本正经道:“銮驾所到之处,百官相迎,子民跪拜,要让世人知道他们跪的是个空车吗?”
这个理由太强大,秦盈盈简直无法拒绝。
于是,赵轩光明正大,同时又偷偷摸摸地住进了圣端宫。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守着心爱的人,他的心才彻底安稳下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秦盈盈坐在脚踏上,轻轻地给他揉着头,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心疼坏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给他补补。
想着想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赵轩中途醒了,把她抱上床。
秦盈盈这些天来回奔波,同样疲惫,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反倒主动往赵轩怀里钻了钻。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让赵轩欣喜地扬起眉眼。
出宫的这些天,多少个生死关头,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想到的就是她。
想到还要娶她做皇后,还要和她长相厮守,赵轩便有无尽的动力。
他轻抚着小娘子柔滑的侧脸,又碰了碰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头,最后落在那双微嘟的唇上。
他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
不是真正意义的亲吻,只是小小的温存,算是在他克制不住的时候收取的一点小福利。
宝儿端着汤碗进殿,好巧不巧看到了,吓得手里的漆盘没端住,眼瞅着就要摔到地上。
崔嬷嬷伸手一捞,顺便扶了她一把。
宝儿眼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赵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