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有点小得意,“舒服吧?我可是专门学过的。”
在现代时,奶奶一到换季就偏头疼,为了让她舒服些,秦盈盈特意找了位相熟的中医,学了一套按摩手法,十分见效。
温热的指肚娴熟地推压着穴位,深入骨缝的钝痛一点点被赶走,赵轩实在没舍得拒绝。
“这指法比御医署的那帮人还好,打哪儿学的?”
“自然是——”秦盈盈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失忆了么,怎么可能记得这个?”
“哦,对了,失忆。”赵轩勾唇,“记得指法,忘了师承?”
秦盈盈听出他的调侃,笑眯眯地揪住他耳朵,“崽儿啊,笑话你母妃我,是不是?”
赵轩轻笑一声,捉住她的手,“别闹,朕是天子。”
少女的手细细软软,柔柔地贴在他掌心。
赵轩心头一痒,连忙放开了。
秦盈盈没觉察出他的异样,只笑着敲敲他脑袋,“天子也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是冒名顶替的吗?”
什么叫一语中的,这就是。
赵轩看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她真相,又很快忍住了。
他是帝王,仁慈和心软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秦盈盈叫宫人浸了热帕子,敷在他头上,“乖乖的,别乱动。”
赵轩仰着脸,热腾腾的湿帕遮住眼睛,掩盖了他心底的愧疚,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这个傍晚,赵轩看了花,喝了茶,按了头,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天擦黑了才一身轻松地出了圣端宫。
根本没提小十一的事。
刚出宫门,崔嬷嬷便匆匆追了出来。
今天的事她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而是秦盈盈不懂规矩。赵轩的处置分明是在偏帮这个乡野小丫头。
她以为赵轩不知道来龙去脉,这才误会了她,所以她想向他解释。
还有早上的事,秦盈盈甩掉宫人一个人乱逛,害她满宫满院地找人,也一并说了。
赵轩平静地听她说着,表情看不出喜怒。
崔嬷嬷偷眼瞧去,心里有些发慌。
直到她说完,赵轩才淡淡地开口:“崔嬷嬷,朕要你记得一件事,她如今是朕的母妃,是大昭国的德太妃,是圣端宫的一宫之主,是你的主子。”
崔嬷嬷心下一沉。
赵轩声音发冷:“其余宫人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你便如何伺候她。就像她方才说的,你若不乐意,便换人来做。”
崔嬷嬷一慌,慌忙跪下,“老奴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赵轩看着她的发顶,青布包头,只簪两朵绒花,连根像样的钗子都没有。
她在宫里待了多少天,就守了多少天的规矩,底下人的孝敬都不肯收。
赵轩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那个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生照顾她。”
“是。”崔嬷嬷深深地躬下身。
几个小宫人躲在门后看到这一幕,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赵轩的脸色不大好,方才在圣端宫积攒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
许湖暗暗地叹了口气,躬着身子凑到他跟前,堆了满脸的笑,“陛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忘。”赵轩飞快地说。
“陛下先前说去圣端宫,是要干什么来着?”
赵轩瞥了他一眼,“许叔,这个时候你就该圆滑些。”
许湖一笑,眼睛眯成两条缝,“陛下一叫老奴‘许叔’,老奴就知道陛下这是生气了。”
“知道就好,赶紧夹起尾巴闭上嘴。”
“好嘞!”许湖躬着胖胖的身子做了个怪样子。
赵轩终于露出个笑模样。
许湖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看着赵轩长大的。早些年他在先帝跟前伺候,赵轩还不是太子,而是跟着不受宠的母妃住在偏僻宫室的一个普通的小皇子。
那时候赵轩上头的几位皇子还没夭折,个个聪明讨喜,且母家势大,宫中人人巴结。每次皇子们凑到一处,其余皇子争相表现,只有赵轩静静地坐在角落,好半晌都不发一言。
许湖偏偏注意到了他,见他削瘦,便时常塞给他一些小吃食,偶尔在先帝跟前提一提。本是举手之劳,没想到年幼的赵轩都记在了心里。
先帝驾崩后,和他一批的宫人要么随主殉葬,要么赐金遣散,只有他依旧站在帝王身边,做着这皇城中领头的内监总管。
他的小主子是个记恩的人,也是个护短的人。
许湖看得再明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捉了个虫~
第10章 挑食
宫女宝儿是由许湖亲自领进圣端宫的。
赵轩也来了,笑着对秦盈盈说:“我的回礼,可还满意?”
秦盈盈把胖乎乎的宝儿拉到跟前,笑道:“这个小可爱是人,可不能当礼物。”
赵轩顺从地笑笑。
宝儿见到许湖的那一刻就蒙了。
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掖庭,偶尔见到一个能为主子端茶递水的大宫女都羡慕得不行,更别说高高在上的内监总管。
甚至还有官家!
她求救似的抓住秦盈盈的手。
秦盈盈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每天清晨迎接被家长送到幼儿园的小朋友。
宝儿呆呆地问:“姐姐,太妃娘娘真要我了吗?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湖轻咳一声,虎下脸,“没规矩的丫头!这位是圣端宫的主子德太妃,还不快行礼。”
宝儿顿时吓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旁边有个石桌,她随手一扶,竟然生生掰下一个角!
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力气?扶一下石桌就能弄断,若扶得是人……真是难以想象。
崔嬷嬷似是想到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地撸起宝儿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刺字。
“你是掖庭罪奴?!”
宝儿连忙把手抽回去,着急地分辩:“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娘救过公主,先帝早就赦了我的罪,允我和其他宫女一样选配各宫。”
崔嬷嬷冷笑:“罪人就是罪人,还敢挟恩图报?”
“那是我娘用命换来的!”宝儿气得鼓起脸,泪花颤悠悠地在眼里打转。
秦盈盈忙拍拍她的手,“乖啦乖啦,既是先帝下的令,那就是一言九鼎,放心,在咱们院里没人敢为难你。”
被欺负时倔强着不肯流泪,听到安慰的话,小丫头却崩不住了,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秦盈盈这个心疼呀,像对待小朋友似的温温柔柔地给她擦。
赵轩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起身把秦盈盈扶到石凳上,“你好生坐着,我问她几句话。”
“别为难她。”秦盈盈叮嘱。
赵轩抿着唇,她这么护着,他倒想为难为难了。
实际上把宝儿送到圣端宫之前他就已经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宝儿原名叫顾早春,是前厢军主帅顾大将军的嫡孙女。
顾大将军戎马半生,老了老了被藩王煽动,意图谋反,最终不仅没能成事,还祸及家人。
顾家女眷被罚入掖庭时宝儿还没出生。
十年前,宝儿的母亲李氏在潘杨湖救下一位落水的公主,正是赵轩的胞妹,十公主赵敏。
当时还是赵轩求了先帝,把她们母女从掖庭放出来,分进了六局中的尚膳局。
起初母女两个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李氏因病去世,宝儿才变得无依无靠,受人排挤。
说起来,李氏的病正是因为那年早春来着月事又浸了冰冷的湖水才落下的。
皇家到底欠着她们母女的情。
赵轩不由软下语气:“有罪的是你祖父,不是你。你好好伺候太妃,自有你的将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有罪的不是她。
宝儿一边叩头一边哇哇大哭,响亮的声音惊得麻雀都纷纷挪了窝。
秦盈盈笑着哄她:“快别哭了,先攒着力气,回头给你找个武师父,就你刚刚掰断桌角的那气势,没准儿还能成为咱们大昭国第一个女将军!”
宝儿破涕为笑。
宫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崔嬷嬷。
她把许湖叫到一边,气冲冲地质问:“往圣端宫里领人本该是我的差事,怎么连你都不给我留脸面?”
许湖在她面前褪去了圆滑,直白地说:“这可不是我在打你的脸,是官家在打你的脸。”他隐晦地指了指秦盈盈,“好好想想吧!”
崔嬷嬷撇撇嘴,不以为然,“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官家还真能拿她当亲娘?”
许湖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崔嬷嬷一愣,“你在胡说什么!”
“在告诫你如何保住脸面。”
崔嬷嬷哼道:“我就不信了,不过一个替身,官家还真能拿她当眼珠子?”
“那就等着看吧!”
两个老伙计互瞪一眼,不欢而散。
秦盈盈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宝儿今年只有十四岁,长得比她还高,每天精力充沛。
这丫头虽然不像其他主子身边的大宫女那样面面俱到,却不笨。她非常明白自己不聪明,所以不会自作聪明,只是踏踏实实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