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鹤饰的雍容少年和笑语嫣然的清艳佳人一俯首一抬头,满含着笑意的两双眼睛之后却是暗潮汹涌。而后燕华长眉一压,微微弯起的薄唇轻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平静的画面在一瞬间仿佛被一颗石子打破,水波荡漾,翩翩玉人和重重碧树一道渐渐消散,再难寻到踪迹。
姜予辞缓缓睁开眼,月光落在她纤长眼睫上,犹如覆了一层霜雪。
又是一个梦境。
梦境中的雍容少年此刻平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长睫乖巧地倾覆下来,睡梦正酣。今夜睡前二人胡闹了一番,湖色地折枝花卉纹的纱帐松松拢着,大半都没遮住,皎洁的月光便毫无阻隔地映入了床榻,将枕边人映得容色如玉。
她侧卧着支起身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虚虚地描摹着他面庞精致的轮廓。
姜予辞自己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寻常美色早就难以入她的眼了。但每每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看到燕华的容貌,还是会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
而现在,这位引得无数北昭女子疯狂追逐的秦王便躺在她的身边。
姜予辞的心里生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同时她也开始思考那两份签文的事情。
梦里和现实中,她所拿到的签文并不一样。这是否意味着……有些事情,已经被她改变了呢?
可她又做了什么?那些关系到天下大局的事情,真的能这么容易地被改变吗?还是说,她理解错了?事实上这一世的“好运”,指的只是她和燕华?毕竟她求的是姻缘签啊。
可如果到时候燕华真的灭了南绍,姜予辞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既然如此,又谈何“佳偶天成”?
她微微蹙起眉头,陷入了深思。
身侧的浅眠的少年早已悄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紧紧闭上,神色略带慌张,耳朵微微发烫。
而姜予辞一无所察,依旧在试图理清这毫无头绪的东西。
明月西移,月光偏斜。支着脑袋的手臂渐渐有了酸麻的感觉,姜予辞轻轻叹了口气,躺下睡了。
太过明亮的月色里,燕华偷偷睁开眼,看了看身侧的姜予辞。因为躺下而少了披散的乌发遮掩的那一抹红沉在了少女的影子里,难以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予辞:虽然这个梦很严肃但是一觉醒过来我还是忍不住被燕华勾了过去!要怪就怪他长得太好看?
燕华:啊?
姜予辞:还有我勾引了一天都没成功结果晚上随便发个呆就成了?什么玩意儿!
燕华:啊、这个……(耳朵红)
(作者君的小声叨叨:有时候就是不自知的诱人才最诱人啊233333 再说谁说你之前没勾引成功的?我只是没写而已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服侍
大抵是因为昨夜半中途醒了一回又久久未睡,第二日姜予辞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燕华正在对着铜镜扶正自己头上的玉冠。
大约是怕打扰到她睡觉,除去刚成婚那一两日,之后燕华再没一大早叫过人进来服侍,都是自己动手收拾好了再出去的。
因为没有旁的人,此刻屋子里十分安静,于是丝绸的雪白中衣和缎面的被褥摩擦的一点细微声响也显得如此突兀。燕华循声回过头,便看到姜予辞已经撑着床榻坐起了身子:“怎么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会儿?”他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并不显颓丧,而是仿若病西施一般的楚楚动人。
也是,毕竟昨夜没睡好。
姜予辞摇头:“睡不着了。”
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她索性也没起来,就这么倚在床柱子上,注视着燕华正了玉冠,放下手时宽大的袖子翩飞如鹤翅。
燕华转过身,见姜予辞还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专注。他愣了一下,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刚才有没有做出什么有损形象的举动,这才走到床边,蹲了下来,衣摆像一朵花儿一样散开。
“可还入得了公主殿下的眼?”燕华微微侧着头,笑问。
姜予辞眨了两下眼,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伸手勾起燕华精致的下颌煞有介事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才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生得倒是秀美。你是哪儿贡上来的?”
燕华缓缓覆下长睫,模样乖巧而又带了丝畏惧,叫人看着便会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怜惜之情:“回殿下的话,华……自北昭晏康来。”
这场角色扮演竟是与她的梦境截然相反,不免叫人觉得有趣又好笑,姜予辞也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向燕华的方向倾身而下。
少女精致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放大,燕华毫无准备,一时间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而后听见她问:“如此姿容,若是藏于寻常人家未免可惜。入我门下,留在我身边服侍我,可愿?”
燕华轻轻颤动了两下鸦黑的睫羽:“愿。”
说完,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屋子里忽然有片刻的安静,轻扣在下颌上的指尖似乎在发烫——无论是姜予辞,还是燕华,都有这种仿佛被灼烫一般的感觉。姜予辞哆嗦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接着徐智诚惶恐又带些焦急的声音便及时地在外头响起:“王爷!该去上朝了!”
燕华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我、我去上朝了。”
刚才一时兴起,现在想起来那些台词,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姜予辞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靠回床柱上,目光流转间就是一抹秋波递去,唇边的笑意还有些促狭:“去吧去吧。”
燕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笑意藏都藏不住的女声:“不过可别忘了,晚上回来服侍我。”甚至声音里还多带了三分宛转挑逗。
正在出门的燕华,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姜予辞笑得越发开怀了。
与燕华这般笑闹了一番后,姜予辞也没了方才那股昏昏沉沉的睡意,脑袋清明了不少,索性叫了拣枝进来,开始净面漱口梳妆。
密齿的牛角梳划过头皮,长长的乌发仿佛上好的绸缎一般冰凉顺滑,被拣枝松松握在手中。她一边给姜予辞梳着头发,一边开口:“王妃……”
话还没说完,进来个小厮,说是给燕华传话的。只是不知为何,一张还算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宛若一只煮熟了的虾。
姜予辞诧异地看过去,那小厮结巴两回才总算把话给说清楚了,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王王王王爷他说说说,让您晚上等着。”
正是十二三岁刚刚开始接触这些事情的年纪,小厮一听到“晚上”,一下子就想到某些地方去了。虽然知道这肯定是自己想岔了,但一张脸还是憋得红彤彤的。
——然而其实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姜予辞一怔,当下羞得双颊飞红,几乎恨不得把燕华拖过来打一顿——这种话是能叫人传的吗?
她赶忙叫人拿了赏钱打发了这小厮出去,又恨恨咬了咬牙。
登徒子!
姜予辞又是羞又是窘的,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方才拣枝那话才说了一半:“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拣枝手脚麻利地把一对绢花簪到了她发间,口中边答着:“前些日子您定了一尊白玉菩萨请碧云寺的住持开了光,方才送来了,王妃待会儿可要看看?”
再过两日便是北昭这边的圣寿,宫中大宴,各个皇子自然也要赠礼以表孝心。虽说姜予辞知道最后是燕华胜出登上了皇位,但现如今他依然在和豫王争斗得难舍难分。现在看来,二人的实力可谓是旗鼓相当。
作为一个南绍人,又不关心政事,姜予辞对燕华究竟是怎么胜利的一无所知,也并不确定如今的皇帝是不是就已经心属燕华了。因此,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圣寿,更是其中顶顶重要的一环。
然而她和燕华说的时候,当事人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哦。那你随便找个什么贵重点儿的物件就行了。”
姜予辞:“……”
这人这么不关心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讨得老皇帝的欢心的啊!如果不是为了救南绍,她才不要管他当不当皇帝这回事儿呢!
没办法,最后姜予辞开了府库挑了一尊上好的白玉菩萨,又特地送到了碧云寺请住持开了光。今日这便送来了。
“那就拿上来给我看看吧。”最后一根簪子插好,姜予辞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叫人把白玉菩萨拿了上来。
打开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一尊雕工精湛的白玉菩萨便出现在眼前。玉质温润,触感细腻,菩萨拈花含笑低眉,神情慈悲,便自有无限佛韵。
一看便知是上品。
姜予辞看了两眼,让人收了起来:“妥帖收着。今日的账本呢?拿来我看看。记得派人去传话,管事的都可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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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华照旧是傍晚回的府。后天就是圣寿了,这两日他经手的事儿也多,堪堪踩着夕阳的尾巴踏进了王府大门。
正院里风拂林动,鸟雀昏昏。天色已晚,只有一轮夕阳还半掩在云后面,在暗沉沉的光线中留出几分将要消逝的橘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