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提起这个,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也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燕华此刻注视着姜予辞,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对前世的一切都清晰明了,甚至连一毫一末都清楚万分,清楚到了一个近乎不正常的地步。可独独失去了许多关于姜予辞的记忆,尤其是对她最后的逝世。
这是……姜予辞所说的那种自我保护吗?
如果是的话,前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对姜予辞竟情深至此,又对她的死痛苦至此吗?
因为不少记忆的缺失,连带着情感一并失踪,燕华只记得自己前一世也对姜予辞动了心,却判断不出自己对她的动心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
马车在秦/王/府门前停下,姜予辞拉着燕华往里走,还直接在路上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对拣枝吩咐:“待会儿让厨房下两碗面。卧两个荷包蛋,加点葱花牛肉,牛肉要切得薄薄的一片一片的那种,我的那碗要多放醋。王爷那碗也卧两个蛋,多加花生米,不要葱姜蒜,加一点点醋……”
情深……或许有可能。
燕华微微弯了唇角。
虽然他还是莫名地很想探究前世那些有关姜予辞的事情,不过眼下,还是先和她一道用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牛肉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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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次做梦,姜予辞也逐渐发现,除去第一次之外,她做的梦往往会和现实中遇到的人和事有关联。因此当这一晚再次沉入梦境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惊讶。
疾风冷冽,吹得枯枝上零星的落叶摇摇欲坠,歌舞靡靡之声自身后的大殿遥遥传来,反倒更添韵味。梦中的她穿着宫装袄裙,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紫衣貂裘的王侯。
燕寻。
姜予辞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致竟然格外熟悉,正是今夜举办宫宴的那座宫室。
想来这又是一场宴会了。
梦中的燕寻半倚在红漆廊柱上,笑容漫不经心,又仿佛带着一丝惹人生厌的胜券在握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梦里的姜予辞地位地下,又完完全全地依附于他。
“琉璃……锁?三个字?虽然在密信里看过一遍了,不过叫起来还真是有些奇怪呢。燕华这名字起得,实在是随心所欲了些。”他笑,又朝她勾勾手,“过来。”
姜予辞在原地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上前去:“您今日约我见面,可是有什么吩……啊!”
话还没说完,燕寻的手便已经揽上了她的腰肢,甚至试图将她带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姜予辞被吓得几乎是跳了起来。她赶忙用巧劲挣开了燕寻的大掌,又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殿下!您醉了!”
方才靠近的时候,她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她站在原地,白皙的面庞被生生冻出了红晕,漆黑的眼珠惊慌失措地盯着眼前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醉了?不,我没醉,我清醒的很。”燕寻大笑起来,一面抬步上前,“燕华有没有碰过你?他有没有碰过你?嗯?”
“你是我的,清宁,你是我的。”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呓语,眼睛却亮得吓人,“你在燕华手中,你为燕华所喜爱,可,你是我的!”
“让我碰碰你好不好?让我碰一碰,好不好?”
姜予辞愈发害怕起来。燕寻为了和她见面,使了计支走了周围的人,此刻四下无人,四周安静荒凉得可怕。
燕寻每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她也不敢跑,生怕激怒燕寻,惹来更大的麻烦。燕寻似乎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走得慢悠悠的,仿佛在和她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燕寻!”
身后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姜予辞被吓得浑身一抖,她听出那声音的主人,下意识地转过头。
相貌昳丽的少年帝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皱着眉:“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我不是在水字数!下章绝对和今天后来发生的事不一样!(捂脸)
第28章 宫宴(三)
冬天风刮得凛冽凄寒,方才一直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的燕寻仿佛终于被这寒冷彻骨的风唤回了神志。他停下逼向姜予辞的脚步,站在原地看着燕华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啊……没什么。”
目光触及他身后的侍卫和太监——这样多的人,哪怕燕华其实武功极好,哪怕燕华其实并不想要这样多的人跟着,他们却依旧跟着,团团的簇拥、冷冽的眼神,无不昭示着他们的主人究竟有着多么尊贵的身份——燕寻眼中显出浓重的厌恶。
但他面上依旧是带着笑的,语调轻柔和缓,任谁都难以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不过是这小宫女头一次来这儿,一时迷了路,于是向我问一问罢了。”
顿了一顿,他把视线移到面前的姜予辞身上:“是不是啊?”
感觉到燕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姜予辞沉默地点了点头。
燕华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他敏锐地察觉到二人的气氛不对,却因为燕寻的这番说辞和琉璃锁的配合而又不能说什么。一时间心中那股看到两人独处而莫名其妙产生的怒气更甚,他冷冷道了一句:“那就好。”说完便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下来回过头,眉依然皱着,扬了声音喊:“琉璃锁!”
姜予辞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先是对燕寻行了一礼告退,接着便快步向燕华一行人走去。
燕华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见状,赶紧把自己原本的位置空了出来,好叫琉璃锁姑娘站到离陛下最近的地方。姜予辞见状,连忙补上那个空处。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岔了,燕华似乎在她走到身边的时候小小“哼”了一声。可是等他看过去,他的面色又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大概是听岔了吧。
姜予辞压下心底的疑惑,没去深究。
燕华黑着脸领着一堆人回了紫宸宫,刚进书房就吩咐:“都退下。”
姜予辞和其他人一道小心翼翼地行了礼,打算退下。
燕华一眼扫过来,脸色更黑了几分——她刚才那样,也就这么直接退下了?不应该过来和他道个歉吗?不应该请个罪吗?不应该像平日里那样对着他撒娇卖痴,以便他原谅她吗?
浑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吩咐错了。
于是他再度开口:“琉璃锁留下。”
姜予辞在一瞬间僵住了身子,她咬了咬牙,心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毕竟她和豫王单独见面的情形落在了那么多人的眼睛里,更甚,燕华还亲眼看见了。
若是燕华怀疑起她和燕寻的关系,猜到了她这个刺客的身份要把她押入大牢、斩首示众……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当是提前下去陪爹娘吧。
只是女儿不孝,未能亲自报得灭族之仇。
姜予辞此刻满心凄凉,眼前甚至开始浮现荆轲死前的情状,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感。一抬头,果真听得燕华冷着声音问:“你和豫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他发现琉璃锁离开身边已经有一会儿了却还没回来,于是踏出大殿寻找,结果在大殿后的空地上看到燕寻低着头对她微笑的时候,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怒气有多大。
即便琉璃锁是背对着他的,他都完全可以想象出她的神情,生动而自然,娇憨而天真,眼角眉梢都仿佛蕴着无限情意,勾人却不自知的模样,就像她对着他一样。不,或许,甚至还要多上一份真心实意。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燕华就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这对郎情妾意的鸳鸯痛斥一顿。
但其实燕华这会儿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严格说来,宫中的所有女子都是他所有,但看到他们与太监玩乐、与侍卫产生感情,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哪怕这人或许也曾近身服侍过他,但他甚至可以成人之美。
可琉璃锁就是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到底为什么不一样?
燕华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冷脸看着面前的姑娘,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让他信服的回答。
而下首的姜予辞心里也在飞快地思索着。
其实燕寻今日和她相见,并没有说什么和朝政大事有关的东西,有的只是他对她的纠缠。既然如此,她倒不如赌上一赌,直接实话实说。如此若是燕华相信了,那他知道她的是燕寻的人的几率反而更小。若是赌输了……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下定了决心,姜予辞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显示出几分柔软无助的惶恐:“陛、陛下……”一开口,声音更是软而媚,直叫人酥到了骨头里去,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更何况她是琉璃锁啊。
燕华自然也免不了俗了。
他注视着她的神情,一面心知肚明她这副样子起码有一半是装的,一面又止不住地开始怀疑燕寻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顿时控制不住地升起了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姜予辞接着道:“其实今日……奴婢只是出去寻王嬷嬷的,但是半道上遇见了豫王殿下。豫王殿下问了奴婢叫什么之后,就无故开始、开始……调戏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