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人自诩风.流倜傥,或许出身的确不错,便借着带假面的机会将风度全抛到脑后,邀请起来不仅不礼貌,反而居高临下、咄咄逼人。
“……我想你还得尽力考虑一下,女士,鉴于你无人问津。”那位先生降尊纡贵的说,“在假面舞会上欲情故纵可不是什么好花招。如果你向我道歉,我就大发慈悲再邀请你一次。”
简不看这个无礼者,缓缓的扇动扇子,希望他能看懂自己对他无动于衷的意思。
伊丽莎白可没那么客气,她走到那位先生身边,用黄杨木铁质镶饰的扇骨轻轻敲了敲先生的手腕:“这位先生,您挡到我的路啦,我想您不介意让一让?”
小姐们拿着折扇轻触先生们的手臂,又笑意盈盈,声音也轻快好听,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姑娘们俏皮的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们兴许还要羡慕这位有幸碰触香扇的男士呢,毕竟这是小姐表达亲近的一个小方式。
当然,伊丽莎白跟那位先生至少隔着一整个礼貌的社交距离,这使她的动作不会被误会成引逗、调.情的轻浮举动。
就连绅士的走在伊丽莎白身后的达西先生也只以为小姐在委婉的赶人,只是这种有点撒娇意味的小举动还是叫他有些不是滋味。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那位倨傲自大的先生捂着手腕痛呼起来。
“哦,先生?”伊丽莎白将折扇掩在唇前,惊讶的叫道。
近旁的人都觉得这位先生的作态简直无法直视。他打扮的像英格兰史上勇猛善战的狮心王查理,可做派却比矫揉造作的女人还要‘柔弱’。
这位‘娇弱’的先生怒瞪伊丽莎白,达西先生连忙上前两步,高大健挺的绅士一下子把小姐挡在身后。
在附近等他的无礼先生的朋友都觉得丢人极了。这个角落虽安静些,但舞会过半,不少宾客都跳累了,他们散在周围靠墙的椅子上,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好了,布尔!”他的朋友走过来劝说,“我们去邀请别人。”
“想想阿狄森堂兄,他正窝火呢,咱们可别叫他抓住了把柄。”朋友低声说。在舞会上动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打的还是位小姐;这场假面舞吸引来不少出身不凡的伦敦浪荡子弟,好事的报社记者很可能也藏在来宾之中。
这位布尔先生捂着手腕,怒气冲冲的离开。
留下伊丽莎白若有所思,阿狄森·布尔?这可真算得上冤家路窄,那位子爵先生的仇她和朋友们还牢牢记着呢,这会又出来个蛮横失礼的宾客,布尔家族的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两位小姐,也许我能请你们去那边坐坐?”达西先生说。
伊丽莎白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对这位体贴周全的绅士越发有好感了。
简也欣然应许。谁知道那位布尔先生会不会恼羞成怒,还有没有帮手?仍然坐在这里等人来报复可不是个聪明人的做法,趁着那两个人离开的空当,重新寻个清静地方也保险。
达西先生对于安静的角落很有研究,新位置在呈几何形状的会场的一个露台附近,厚重的帐幔天然吸光,使这里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明亮,但视野开阔,附近也不冷清,十分适合友人们休憩谈笑。
“这位是威廉先生。”于情于理,伊丽莎白都要把绅士先生给姐姐介绍。
简向他致谢,自称简小姐。
假面舞会上人们通常都按照妆扮即兴给自己取个名字,亚瑟王、黑色准男爵、血腥玛丽女王……甚至曾是英国仇敌的圣女贞德。大家都习以为常,像这三位男女说个平平无奇名字也大有人在,简跟她妹妹一样,丝毫没把威廉当真。
“我能欣赏一下这把折扇吗?”达西先生忽然说。
伊丽莎白知道他看出来了,便将折扇递给他。达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坚硬的质地;因为做工不太精细,扇骨上缠绕的铁质藤蔓根本没打磨圆滑,尖锐的就像是真正的荆棘。
“怎么?”简问。
伊丽莎白也没隐瞒,摸摸她手腕上那块突出的腕骨示意:“你知道,有时候,骨头比肉要疼多啦。”
达西将折扇还给巧笑倩兮的小姐,再次深深的意识到:玫瑰虽美,但有刺。
他内心也觉奇怪,仅有的几次有关女性的感叹竟都是眼前这位小姐带来的。
“那位蛮横先生为什么会赖在你跟前不走?”伊丽莎白问,这舞会上女宾多的是,除非别有用心,否则少有人会执着一个目标。
简无奈摇头:“他自称是个贵族,开始以为我假充优雅,故意拒绝……第三次的时候他就恼了,认为我教他失了颜面,就是你们看到的时候。”简指指舞池,一语双关:“那里全是贵族,但有些只徒有外表。”
这个经济增长的年代,服饰对于男女而言都意味着身价。很多姑娘都会努力拥有超越本身社会地位衣裳,误导人们对她所属阶层的认知,以求高嫁——的确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位先生因为女士奢华的穿着,而揣测她很富有,因此向她求婚,好得到他臆测中那笔大财富。
假面舞会上这种风气就更肆无忌惮了,这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都可以‘成为’公主、女王的场合。
于是,也无怪乎人们对打扮朴素的简和伊丽莎白的判断了——不少人都嘀咕这是两个妄想攀高枝的傻姑娘,为此不惜付出所有积蓄换两张门票。《鹅妈妈故事集》广为流传,这种相信灰姑娘童话的天真少女还真有,于是注意到这姐妹俩的人们大都付之一笑,他们愿意谅解姑娘们的傻念头。
不知道自己被当做‘英格兰灰姑娘’的班纳特小姐们,正与达西先生相谈甚欢。
伊丽莎白惊喜的发现,可能因为大家都是陌生人,这位舞伴先生说起话来正直坦诚,并不抬高矫饰自我。
“小姐们一旦没了脊梁,也就别指望先生能看得起了。”他们说起现今社会的怪象时,达西先生表示。
伊丽莎白哼笑:“一位先生,如果出身好、有大笔财富,那么他的一切缺点就不是缺点,而是理当如此,有权优越。”
“这可把所有富有的先生都包括在内了,有些人很冤枉,”达西笑着说,“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这是天生的。有点短处不全是坏事。”
伊丽莎白摇头,反驳道:“威廉先生,你这是偷换概念,模糊重点!我所说的缺点和你指的短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快活的轻笑:“看来威廉先生也是有出色条件的一员,所以忍不住要替自己辩白两句——我无意冒犯,指的当然不是您。”
她想起来刚才那位布尔先生仍然很气愤,如果她再回来的晚一些,简少不得会受委屈。即使这样,简也已经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达西说:“其实不少人都觉得我倨傲,因为我不爱说话。但这个评价对我来说不算坏,它是我少了许多麻烦。我认为有时候英国绅士太苛求刻板啦,为了风度得做许多不情愿的事,比如恭维、奉承一个并不优秀可亲的人——我不愿意这样,所以得罪了不少女士。”
伊丽莎白当然不会把威廉先生说的话套在自己身上,她笑答道:“作为一个女士,坦白说,我享受先生们的恭维和奉承,这令我心情愉快。总比莫名其妙的受人轻视慢待的好。”
“亲近的人另当别论。可不熟悉或者不相干的人,实话讲,我根本不在意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应景儿不得不礼貌赞美。”
然后伊丽莎白就听威廉先生说:“您是一位理智幽默、活泼优雅的小姐。我诚心实意的这么认为。”
“好啦,威廉先生,你即便不这样说,我也感觉很愉快。”小姐笑道,“但您的夸赞令我更愉快啦,我得承认你这样郑重的表示,令我不胜荣幸。”
“那么莉齐小姐,你在意真诚与否对吗,你认为我们称得上朋友了?”
伊丽莎白和简对视一眼,讶异的小声惊叫道:“所以你的目的在这儿?狡猾的威廉先生。”
“当然,我们是朋友啦。”
达西先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便把这话止住,又起身彬彬有礼的邀请简跳一曲舞,以弥补他方才光顾着跟神奇小姐说话,而冷落这位简小姐的失礼。
他得到了姐妹俩的信任,至少在此时,暂时获得了。
于是简愉快的进舞池,与众人一起跳了一曲布罗杰舞。这种乡村小舞曲需要舞池里的所有男女宾客相间,围成一圈转动,还有女宾与女宾,男宾与男宾互换位置的动作。远不如华尔兹亲密,也不许要交谈缓解尴尬,正合达西与简的意。
幸好这是假面舞会,淑女们拒绝了某位男宾的邀约,接下来也可以和其他人跳舞。若换做是寻常舞会,若简和伊丽莎白推拒不和某位先生共舞,却在之后又接受了别人,绝对会被视为对前者的侮辱——这是会结仇的。
伊丽莎白坐在椅子上懒懒的想,假面舞会的魅力就在于没规矩。像布罗杰舞,本来该是终场舞曲,但本次舞会可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
等他们从舞池回来,简很兴奋,露出来的脸颊红扑扑的。她是真喜欢跳舞,于是便期待起正式的舞会来了,掰着手指想朗博恩的邻居们谁会在近日举办私人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