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安慰没能起什么作用。
就连玛丽都摇头,“妈妈可听不进去,你知道,妈妈一向听不进去。”
最年长的简更有主意些,她双手互握,祈祷道:“希望最近公共会堂里有聚会举行,或者有谁邀请班纳特先生太太前往府上做客……”只要乡下有新鲜事或者讯息,班纳特太太的注意力就能被轻易吸引过去,女儿们的耳边便可以清净一阵子。
简的举动提醒了大家,三个小妹妹急忙双手互握,虔诚的祈祷起来。
伊丽莎白啼笑皆非,她决心做出一套衣裙来,用事实堵住班纳特太太的抱怨。
“小姐们,快一点儿!”贴身女佣萨拉跑上楼梯,小声提醒她们。
班纳特家五位小姐生怕再惹出妈妈的火气,只好中断祈祷,轻盈的走下楼梯,乖巧、优雅的依次入座。
幸好,祈祷就算中断了,也没有完全失效,上帝可怜这群甜蜜的小羔羊,特地给她们开了一个小口子:班纳特太太在餐桌上宣布,说明天会有罗恩太太、金夫人、卢卡斯太太等一众邻居到班纳特府上做客,她要求女儿们协助她招待好女客们。而男客,自然有班纳特先生招呼,朗博恩的书房又大又宽敞,那些先生们很愿意待在那里。
“感谢上帝!”出了伊丽莎白,四姐妹都双手相叉感谢恩赐。
班纳特太太看向伊丽莎白,着重的说:“尤其是你,莉齐!你得好好打扮!我必须要叫她们知道,送你去女校可不是什么蠢主意!”
“班纳特家情愿如此,我的莉齐会给我从城里带回来一个体面的女婿……更会惠及她的姐妹们!莉齐,我说的对吗?”
‘体面的女婿暂且不必打算,但肯定惠及班纳特家!’伊丽莎白想,她忽然有了个极好的主意:要连夜给玛丽做一身好看的、适合她的衣裙。
本来伊丽莎白想亲手给妈妈缝制一套典雅美丽的长裙,以此来获得班纳特太太的松动。可她回来的时候已经送给妈妈一身衣服了,足够应付来客,伊丽莎白便决心把给妈妈做衣服变成给妹妹做。
“事实上,莉齐已经带给班纳特家很多改变了,不是吗?”班纳特先生说。
“莉齐,莉齐?”班纳特太太的重点不是改变,而是好女婿,她叫伊丽莎白,执意要她回答。
伊丽莎白忙点头应道:“当然,妈妈。我时刻都想着你们。”
接着,就抛出另外的话题:“我有一套还算体面的修米兹·多莱斯,足以应付明天的拜访,那么大家呢?”
班纳特太太从来都是个美人,她是整个小村子最会打扮的太太,长裙、首饰都有合适的,更别提她早已准备要跟众人炫耀她的女儿从城里带回的礼物了。
而简,进入社交界的姑娘,为了能使她早日结婚,这些装扮的衣物是从来不少的。吉蒂和莉迪亚虽然年纪小,却受班纳特太太影响,非常爱美,她俩的帽子以及裙子上的花边是整个家里最多的。
唯有玛丽,不受班纳特太太的特别关照,性格又安静,从来不会主动提什么要求,她的长裙样式土气,颜色也寡淡,灰突突的使她一个人都不起眼极了。不过这位小姑娘一心想用完饭回房间去看新买的书籍,只闷了一下就决定明天见过客人后躲回房间去:既不必听别人评头论足的挑剔,又能清静的看会书。
伊丽莎白见她也跟着别人点头,顿时有些无奈。
饭后,趁班纳特太太指挥明天要用的食材和器皿,五姐妹连忙上了二楼,窝在小起居室里说话。
玛丽取下第一卷 百科全书,兴致勃勃的要给姐妹们朗读几页。
吉蒂和莉迪亚摆弄新买的花边,商量怎样装饰帽子,对玛丽的提议兴致缺缺。
玛丽抿紧嘴唇,抱着一本大部头,低下头准备到角落的沙发里去看,她坚信书籍能给人带来快乐和力量,这种时候,她尤其需要汲取一些知识来安慰自己。
“我亲爱的小玛丽,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愿意作一次我的衣架吗?”伊丽莎白拉过小妹妹,笑着央求。
“什么衣架?”
“陶丽丝学院很注重学生们的能力,不管是裁剪还是刺绣,或者编织打结,都是缝纫课程里的一项。如果我能够达到学院要求,获得许可,那么下一年就可以不必选择这门课,而把更多时间和精力用在其他诸如绘画、拉丁语、文法、钢琴等难题上面。”伊丽莎白解释。
伊丽莎白与班纳特先生探讨过,希望能在下个学年送三个小妹妹去学院接受教育,但班纳特先生深思熟虑后暂时拒绝了,他说:“这并非费用的问题,比起其他女校,陶丽丝的学费并算不上巨额,只要节省些,这笔钱并非多大的负担——鉴于不必再给你们零用钱。可莉齐,我认为还没到时候,不管玛丽,还是吉蒂和莉迪亚,她们都不具备能够在你的学院生存的能力。”
伊丽莎白当时很不解,她反驳作父亲的:“进入学院的目的不就是受教育吗?正因为能力不足,才会需要接受熏陶指导,若是我们什么都会,那便无需去那里。”
而她父亲回答说:“别的寄宿学校,的确是个育人的地方,可你所在的这所,格外不同。莉齐,你还没发现吗?你在那里所接触的人,不管是教员还是学生,都至少能够立起来,或许有坚定的目标,或者性情坚毅,你们都知道自己前行的道路通向哪儿,并愿意为此努力。可三个傻姑娘不行:玛丽缺乏自信,她进到那里去,兴许能变好,但更可能的是她的缺陷越来越重——拼命用深奥的知识武装她自己,却越来越像个书呆子,被你们那位严厉的朱蒂丝夫人打击几次,她就永远躲在壳里别指望她能出来了。”
“陶丽丝学院像丛林,她的法则不适合平庸的姑娘们。我并非贬低你妹妹,而是从你的信里,我确实这么认为:那里充满竞争,你们的座次、所能学到的课程,以及能和谁成为朋友……莉齐,你足够坚定,也很幸运,所以才觉得那儿好,可换做一般的姑娘,恐怕是进不去学院的——进去了也待不长,你不是提到过有同级的学生退出回家去了吗?”
伊丽莎白这才发觉那些自己忽略的事情:陶丽丝的确在暗暗淘汰那些跟不上步伐和思想的姑娘们。她才想明白,为什么安妮女爵的名声响亮,陶丽丝条件优越,几年下来学生却始终不多的原因。不仅学生们有很多选择,陶丽丝也始终进行挑选,就如安妮女爵在欢迎她们入学时所说“只有拥有自我,保有灵魂的学生,未来才能给学院和我带来最大的助益”。女伯爵在通过学院扩大自己触角和影响力的同时,时刻保有谨慎。
这很可怕!当时伊丽莎白怔愣了很久,但回过神来又觉得兴奋,这也说明陶丽丝学院结成的网络足够亲密结实,所有获准毕业的学生在将来都是有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信任的。陶丽丝学院就好像伦敦那些神秘的私人社交会所,这些绅士俱乐部最早的已有百年历史,同一俱乐部的精英绅士们常结成一道看不见的同盟关系,整个不列颠的大事,说是尽掌在国王权杖之下,还不如说大部分都是由各绅士俱乐部操控,连王室成员都会成为其中一名会员。顶尖人士们在内部博弈,对外却尽量一致,以此保有他们的话语权,伦敦的几大俱乐部,甚至能影响欧洲局势……
伊丽莎白一方面为女爵和陶丽丝的野心感到心惊肉跳,另一方面又极庆幸自己巧合之下进入其中。如果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即便是角落里的戏水者,谁又愿意重新做回大海里无足轻重的小水滴呢!
成为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从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就一直坚持,并且为之不懈奋斗的目标吗?伊丽莎白清楚男权社会之下的女性保有自我得多艰难,她从来不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和施舍,甚至曾经设想过当一名富有的寡妇的可能性。但被班纳特先生提醒后,陶丽丝令她看到另外的一丝可能,一丝抱团取暖并强大起来的可能,或许只能造福这一小撮女人,但这必将成为火种,照亮前路——就好比蓝袜社一样,这个由贵族夫人们设立并发扬的小试验,成功使英国沙龙走向开放和包容,沙龙之于人们的意义,不再仅仅是空洞的吃喝玩乐,而成为迸发智慧火花和时代精神的盛宴。女人们也胜利的占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尽情在沙龙里表达才学,彰显思想。
“莉齐,你要给玛丽缝制衣服?”莉迪亚和吉蒂分外感兴趣,丢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说。
“是的,玛丽是第一位,若你们喜欢,我们还可以把这件事进行下去。”伊丽莎白收起思绪,笑着答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的活。如果你们肯听我指挥,我保证不会叫人失望!”
所有姑娘都围在她身边,看她拿起一只铅笔,在窗边坐下,借着还算亮的天光,迅速勾勒出一件修米兹长裙。“这可太令人惊讶了!”“美极了,莉齐,我也想要!”
伊丽莎白充耳不闻,直到把长裙上的细节也画出来:虽如同寻常修米兹一样的高腰线,柔和垂地的长裙,但开阔方形的领口处重叠了蕾丝花边,缩小了**的地方,在视觉上更能引人注意细长的天鹅颈;而胸部的处理也添了些巧思,褶皱和薄纱的装饰将玛丽暂时趋与平板的身材缺陷掩盖住,不仅突出了少女玲珑的形体,更使整件衣服活泼生动起来,显然很适合玛丽的年纪;为了避免给人头轻脚重的感觉,柔滑垂顺的衬裙部分并无太多修饰,但从腰部向下呈v形敞开的两片外裙有着精致复杂的镶边,花叶与藤蔓的纹路缠绕着周身,同胸口的装饰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