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睿以前干什么的?”方棠吸吸鼻子。
雷珊卖个关子:“你猜?”
方棠可没心情,眼圈慢慢发红,把手帕攥成一团。
“财务专业,卖过保险,和朋友合伙投资中医诊所。”雷珊记得面试时的罗文睿就给人感觉很好,且有两把刷子。“家里挺有钱,人也靠谱。”
远处罗文睿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双手朝两位首领摊开,不时指指等候的众人,又绕着锅炉厂划圈,大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说一句,刘志平就点点头,时间长了很有点滑稽。两位首领一个抱着胳膊,一个叉着腰,都是静静聆听。
“要是~搞不定怎么办?”方棠问句傻话。
关心则乱。雷珊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很有把握地说:“安啦,骁哥和苗永康都不是傻瓜,没盘算过一千次也有八百次,谁也吞不下谁,就算把对方灭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其实~闹一场也好,把事情说开了,划出道,总比背后动刀子强。”
毫无疑问,贺志骁是条光明磊落的耿直汉子,即使和苗永康有矛盾,也摆在明面;可比表面笑嘻嘻,暗地下毒药的狠人强不少,这也是雷珊投奔锅炉厂的原因。
很多人追随强者,她却认为,还是忠诚可靠更重要,被当成弃子可就糟了。
方棠可没她这么潇洒,担忧地声音都变了:“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虽然形式紧张,雷珊依然捅捅她,“拜托,我对骁哥有信心。”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远处才有了变化:看上去谈话结束了,53号罗文睿满脸笑容,朝两位首领抱拳,刘志平狼狈地抹着额头的汗。对峙而立的贺志骁苗永康都朝他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就分成两个方向走回各自阵营,立刻被手下保护在中央。
搞定了!雷珊兴奋地挥舞拳头。对面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如释重负地扑过去,贺志骁张开双臂,把她们搂在怀里,身畔方棠低下头。
场中三位人质被冻得哆里哆嗦,鼻涕都流出来了,正忙着套衣裳,“可算完事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后勤队长刘志平举着喇叭喊:“行了行了,撤吧,大冷天的,都该干嘛干嘛,别偷懒啊,一会我检查,工作不到位扣积分啊!”
要是所有事情都能用积分解决就好了。
原定晚间全体聚餐,包括马大厨在内的食堂师傅都溜出来看比赛,遇到这种事,谁还有心情下厨/吃饭?
便携火炉和烤架同时冒起热气,饼干罐头堆满三张餐桌,却没人顾得上:
“一句话,干一场,只分胜负不伤和气。”53号罗文睿拿着一块热腾腾的蒸糕,感慨地说:“真悬呐,万一谁走了火,非出事不可。”
三位人质纷纷点头,“可不是么,差点就回不来了。”
性子最急的赵元峰嘟囔,“怎么干一场?单挑还是群殴?”
罗文睿摇摇头,“我提议的,动刀动枪没意思,到底一个厂的,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没必要。我这么说的:骁哥这个厂长当得称职,无论对内对外,大家都心服口服;苗永康嘛,这两年表现突出,比别人都强,上次京东保税仓那事,救过大家的命,我们也都领情。”
果然聪明,话说的好听,谁也不得罪,雷珊很佩服。
“骁哥苗永康都是聪明人,谁也没否认。我又说,一山难容二虎,这也没办法,就跟公司大了,创始人各有各的想法,要不然一方把股份卖了,套现走人,另一当老大;要不然分家,各干各的。”他有条有理地说,相当从容:“天下这么大,地方多得是,干嘛非跟锅炉厂吊死?是,厂子规模大了,人也多,又有鸡又有鸭的,当老大有面子;可话说回来,到别处奋斗一年半载,照样打一番江山。”
雷珊忽然好奇,“对了,当初苗永康为什么不服骁哥?”
“我问了,直接问的。”罗文睿苦笑,有点无奈地说:“骁哥拍着胸脯说,自从苗永康来了,一直很看重,从没对不起他;苗永康却说,原本佩服骁哥,没别的心思,可骁哥明明有俩老婆,还占着别的姑娘....”
所谓别的姑娘,自然就在席间:方棠脸庞腾地红了,低着头一言不发,雷珊只好安慰,“别听他胡吹,借口而已,八成早想当老大。”
罗文睿岔开话题,简单总结:“就这么点事,我给他俩说,光明正大比一场,赢得当老大,输的要不然走人,要不然老老实实的,谁也不许闹事,两人都答应了。”
七年之前血淋淋的火并场景出现在雷珊脑海,能有这种决定最明智不过,朝53号罗文睿竖起大拇指。“怎么个比法?”
三十多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罗文睿不慌不忙竖起三根手指:“他俩自己商量,比比拳脚枪法,比比狩猎,剩下的,比一比无间道。”
此时此刻,位于陕西和湖北交界、十堰市郊某经济开发区,十几辆军用吉普整齐地排列在中央,二十多位荷枪实弹的特种队员分散在四周,不敢丝毫松懈。
外面传来车子由远而近的动静,在夜幕中格外清晰,守门队员立刻来了精神。每隔一小时清一次场,于是大门开启的时候,并没什么丧尸追进来。
小白把车子停稳,利索地跳下去。“章队呢?”
门卫指指不远处办公楼:“开会呢。”
果然在开会。
悬着手电、四角点着蜡烛,办公室灯火通明。不光章延广,两位副手冯嘉师和张令宏都在,都是脸色严肃,盯着中间地图:代表秦鼎的位置被钉上一根小红旗,己方落脚位置则是蓝旗。
三位队长谁也没说话,小白却明白,议题必定围绕“找到章军长被谋害的证据”和“抓住苏慕云”打转。
第一条很艰难,时隔一个多月,又是发生在基地外面,被苏慕云的人清过场,物证不用想了,还是期待人证吧;第二条更是天方夜谭,就算苏慕云是白痴,也不会贸然离开守卫森严的秦鼎基地,尤其明知己方潜伏在外的前提。闯进去?凭众人身手,可以倒是可以,人数相差悬殊,稍有不慎就面临寡不敌众的境地,这次年博士可够呛救命了。
必须稳妥些。
眼见困难重重,小白替章队着急,更替章军长憋屈:每次见到他,老人家都鼓励几句,说些年轻时在部队的经历,令人心头发热,多好的人呐。
“进来。”章延广揉揉太阳穴,话语透着疲惫,闭着眼睛:“回来了?”
大步走进室内的小白习惯性地朝三人行个礼,立刻被冯嘉师嘲笑了:“我发现这孩子真实诚,还是闲的慌,啊?”
章延广忍不住微笑,睁开眼睛,目光带着希翼--小白喉咙苦涩,耷拉着脑袋,不知怎么开口。
并肩数年,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不难解读,章延广心口发沉,慢慢站起身,立在原地:“说吧。”
该来的,谁也逃不掉,小白咳嗽一声,也不抬头,喃喃说:“到杏石口加油站,遇到不少基地的人,有个从清宁度假村逃出来的,姓余,他说,他说~”
那个潇洒美丽的女孩子出事了,章延广下意识屏住呼吸。
果然小白艰难地继续:“度假村爆仓那天,雷珊没逃出来,连她老公黎昊晨也,也一块没了。”
之后几分钟,偌大房间静悄悄,连根钢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我抽根烟。”章延广挥挥手,大步流星走远;不知为什么,小白发觉他背脊有点佝偻,猛一看有点像章军长,顿时鼻子发酸。
半天没吭声的张令宏沉声问,“打听清楚了?没弄错吧?”小白很委屈,“说了用两把狗腿....”
再也见不到她,这个念头冰冷而残酷,半点真实感也没有:今天之前,他还打算考察考察那女孩子的新基地,合适就汇合过去;转念一想,算了,解决苏慕云再说,可别连累到她。
现在不怕了。
说来也怪,匆匆两面罢了,称不上知根知底,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却给章延广留下深刻印象:灾难爆发之后,男人们不提,女人分成两种,大多数躲在基地瑟瑟发抖,柔弱地如同莬丝花;少数人会些身手,和丧尸浴血搏杀,和糙汉子没区别。
只有雷珊,襄城高速惊鸿一瞥,如同一朵鲜花绽开在他心房:眼睛乌黑明亮,被白皙柔嫩的鹅蛋脸衬托地动人心魄,红唇仿佛花瓣,一朵层层叠叠的大红山茶花挂在胸前,犹如永不熄灭的火焰。
毫无疑问,红颜应该被强有力的男人呵护在羽翼之下,远离风吹雨打;可雷珊偏偏提着两把漆黑锋利的廓尔客弯刀,朝他抱抱拳,礼貌而自信。下一刻,她又披着丧尸血肉,满头血污地眯起眼睛,“老胡,商量个事,,来都来了,匀我几把枪怎么样?”
统统拿去,只要你活着,章延广心里不是滋味。
绕过办公楼信步行走,此处位于经济开发区产业园,围墙坚固,几栋办公楼矗立在中央,后方是座雅致幽静的花园。
两年无人修剪,视野中满是高大树木和茵茵青草,望过去非常舒服。园中立着一间檐角上挑的凉亭,周围花木葱茏,还算雅致的假山生满青苔,雨水不断的缘故,水池中的水满得快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