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挥手,身后几个人上前按住了景嫣身边的丫环。
景嫣愣了。
齐安侯和侯夫人脸色变了。
这时候进来的景詹脚步也微微一滞。
大公子旁若无人,他手下这几个都是专业的,敌国间谍都不在话下,更别说这几个没见识过什么的小丫鬟,不过一会儿功夫,她们就哭天喊地,把当时在侯府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余氏听着景嫣是如何挤兑泠然,景詹又是如何视而不见的。
她捏紧了手帕,心口绞痛,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齐安侯世子,不是良配。
该问的都问了,将军府的大公子终于肯放人了。他亲自把余氏送回了府,承诺一定会尽快找人。
这一晚过得无比忐忑。
好在天亮之前,大觉寺传来消息,寻到了两位姑娘。王姑娘只是吓到了,钟姑娘则有些发热。
余氏心急了一晚上,想去立刻见到她。
钟卓把她劝了回来:“你如今这么憔悴,反倒不好,如今情况已经稳定,她们在大觉寺反倒安全些。”
两家一商量,为着女孩子家的名誉着想,便对外说是送她们去大觉寺听佛,送了些丫环婆子过去。
钟泠然醒的时候,头有点疼,一缕阳光透过青灰色的帐子照进来。
知书正小心翼翼的给她掖被子,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岁月静好,仿佛之前的惊心动魄像一场梦。
“这是哪儿?”
她想要坐起身,没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沙哑着嗓子问道。
“小姐,这是在大觉寺。”
窗外很应景的响起悠远的钟声,很快有人来送进来一碗黑乎乎的药,闻着就苦得要命,知书逼着她喝了个干净。
钟泠然脸皱成一团,觉得喝药比生病还要痛苦。
她连烧了好几天,整个人都糊涂了,有心想要找人问清楚,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可惜记忆模糊一片,什么也记不清,知书也是一问三不知。
只好作罢。
这样的苦药连喝了好几天,直到身体好全了,泠然才终于能出门。
王若岚恢复的快,早就回家了,这几天经常来大觉寺看她,顺便跟她唠唠嗑。
钟泠然这个当事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起末。
那天王若岚好不容易到了官道上,恰巧遇到了大觉寺的和尚,这才得救了。
主使查出来是个土匪窝,被大公子带人缴了。
王若岚凑到她耳朵,小心翼翼说,这背后的是皇帝身边的贤妃娘娘。
她实在纳闷儿:“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绑了我再找人救我,就算是为了收买我父亲,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泠然点头赞同,简直Low穿地心了。
贤妃的儿子排行第三,她这番举动,本来是想为了儿子拉拢武官。
行动失败,她心惊胆战好几天,夜不能寐,却没听到将军府有什么动静。
她这才放下心来。
没多久,皇帝找钟卓前来议事,顺便问了问几个儿子读书情况。
钟卓一一道来,说到三皇子的时候,不轻不重道:“三皇子于读书方面平平,大约是心向从武吧。”
钟卓向来是有一说一,皇帝就爱这样对他毫无隐瞒的纯臣,他便想着,要不要把三皇子送去禁军那里给个位置。
皇帝多了个心眼,下旨之前,先下去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查了之后,三皇子和贤妃上蹿下跳结交武官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皇帝一气之下,干净利索的把刚准备给他的活撸了个干净,罚他在家好好读书。
钟卓在家听到这个消息,笑而不语。
忠毅将军府做好了盘算,给三皇子挖好了坑,眼巴巴等着搞他,却迟迟不见他再出门。
打听了之后,王沂摸着胡子对几个儿子感叹:“莫要得罪这些读书人……”
平时笑眯眯,狠的时候能把你坑死,还不叫你有什么怨言。
王诠纳闷儿,怎么父亲和妹妹说的一模一样。
王若岚前天才更跟她说,千万别得罪钟姑娘,别看人家脾气好就欺负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大觉寺很有古寺的威严庄重,泠然刚好了两天,就后悔了。
之前还能在床上悠闲躺着,等到能出门,释净大师就开始叫她去听佛。
之前抄了好几百遍的佛经终于其作用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生搬硬套。
释净大师慈眉善目,还格外捧场,不管她说什么,都含笑阿弥陀佛。
这么几次之后,钟家姑娘聪慧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外人都道钟姑娘谦虚好学,就连外面扫地的小沙弥,见了她都要双手合十,很是欣赏的样子。
泠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伪装的包子,别人都说她里面是山珍海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吃喝玩乐四个字。
实在是苦不堪言。
这一天,她午睡刚醒,又被叫去了后院。
这次却没有一起听佛的小沙弥,泠然走近了才发现,释净大师和一人正对着下棋。
她歪了歪脑袋,觉得这身白衣很是眼。
等到他微微侧头,她终于想起来了。
祁墨。
她并不怎么精通下棋,只能浅显的看出,棋桌上双方势均力敌。
棋局焦灼,两个人却都很闲适,特别是祁墨,手指骨节分明,落子不紧不慢。
释净忽然一笑:“阿弥陀佛。”
祁墨干脆的罢手认输:“是我棋艺不经。”
大师但笑不语,摇头自顾自说了些什么,扭头出了小院。
钟泠然好奇问:“胜负未定,为什么认输?”
祁墨轻轻浅浅一笑,指着桌上的棋局给她讲解。像是一个脾气极好的先生。
泠然听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方才恍然大悟,有点的说:“差一点点,祁公子还是厉害的,差一点就赢了大师了。”
可她在身边,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的下棋?
祁墨站起身,问:“你身体可好全了?”
泠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谢祁公子救命之恩。”
她方才一见到这身白衣,就想起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先找到了自己,可他确实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大夫都说了,若是再晚,她就要烧成傻子了。
一想到这儿,钟泠然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向祁墨的眼神更诚恳了。
“你要如何谢我?”
泠然有点犯难。
皇子能缺什么东西?更何况他连宫中的繁华都不屑。
若给他送钱,岂不是玷污了祁公子的高洁?
然而实际情况是,钟府清贫的要命,真要送,只怕要把家底送出去。
“那……给您抄经?”她试探道。
祁墨淡淡道:“钟姑娘,我身体无恙。”
言下之意,大可不必。
泠然为难了,思前想后半天,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恩人:“公子救了我的命,若有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定为公子寻来。”
祁墨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就陪我下棋吧。”
泠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什么?不瞒你说,我棋艺实在……”
“无妨。”高岭之花端坐在石桌旁,举起一颗白棋,“我就喜欢菜的。”
第54章
在跟祁墨下棋之前,泠然从不觉得下棋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从前余氏请来的先生教她时,是奔着琴棋书画全能的大家闺秀去的,可惜她除了爱看书,别的都达不到要求。
就是看书,也看的是先生看不起的闲书。
余氏为了帮她提升棋艺,亲自和她对弈,简直是大写的心理阴影。
泠然每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做的不好余氏就会当场批评她,以至于泠然一下棋就习惯性手抖,还患上了严重的选择困难症。
余氏不成功,就把钟卓搞来帮忙。钟大人一开始也兴致勃勃,不过两天,就逃一样摆手拒绝:“不成不成,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用他的话来说:“乖女儿,跟你下棋实在是一种酷刑。”
她真是自己见过的臭棋篓子中最臭的一个。
泠然跟祁墨下棋,一开始也紧张,后来发现,祁墨公子既不会批评她,也不会嘲笑她,偶尔还会帮她想下一步。就算是输了,也输得心情愉悦。
最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容忍自己悔棋!
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放轻松之后,泠然在下棋过程中,就没有那么精神紧绷了,又时还会跟祁墨聊上几句。
他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泠然最感兴趣的是他在外游历的经历,尽管他语调平淡,可是就是能听出其中的惊险刺激。
“我也好想撑船游荷塘。”泠然眼睛亮晶晶的。
祁墨片刻失神,然后轻笑,答:“我带你去。”
“好啊好啊,要摘莲子莲蓬,还可以抓小鱼儿。”
“好。”
“可是我不会水,万一掉到池塘里面怎么办?水深吗?”
……他好像郑重思考了一下:“没关系的,以你的体重,船不会沉的。”
“噗嗤—”泠然笑出了声,然后发现,祁墨表情认真,凝视着她的目光带着浅浅的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