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成亲第一晚就被夫君冷落,往后又处处被景嫣和侯夫人挑错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她的尊严和骄傲一点点被打碎,一天天憔悴下去,之前娇艳的少女暗淡下来。
她终于想通了,对齐安侯府彻底失望,也再不愿捧着一颗真心任人践踏。
她带上嫁妆回家,决心和离。
可是就在这时,皇帝驾崩,三皇子登基。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钟父训斥关押,革名抄家,余氏大病不起,钟卓死在了牢里。
钟家彻底落败,也再无人能为泠然撑腰。
等到新皇的胞妹玉檀公主,十里红妆下嫁景詹,钟泠然从此成了妾室,三年不到就药石罔效,离开人世。
泠然停留在了弥留之际的绝望中,又陷入更大的悲愤。
在这短短的一生里,她从没害过一个人,尽所能的想把日子过好,可是老天爷却从来不给她机会。
她为救人而毁了名声,被无故贬为妾室。
她陷入绝地尝试自救,先是试图通过和离离开齐安侯府,后来想要努力活下去,可最后还是被玉檀公主一碗毒汤害了性命。
世事不公,我又能如何?
紧接着,世界破碎,又很快重组。
再睁开眼,她又是钟府的贵女泠然。
怀揣着前世记忆的少女已经不再是单纯澄澈的模样。
这一次,她试图避开齐安侯府,来寻求安宁,然而,命运继续戏弄她,钟府又一次家破人亡。
第三次,她想尽千方百计拉三皇子下台,可是景詹和玉檀死的那一刻,时光回溯,他们依旧笑如春风。
她又一次失败了。
又一次……轮回到十世,她终于彻底变成了恶鬼,失去一切理智,拉了整个世界陷入沉寂……一片荒凉的黑暗里,耳边响起了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唤。
钟泠然睁开眼,余氏正一脸担忧的坐在床前,替她擦着额头沁出的汗。
“可是被魇着了?”
泠然想要安抚她,可是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滚烫的泪水落在脸上。
她声音沙哑:“我就是做了个梦。”
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余氏刚想要唠叨她几句,望着她的脸,却一时间没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的钟泠然身上像是蒙着一层若无若有的雾,一眼望不穿。
依旧是她的女儿,只是神色却变了,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周身微微有些凌冽的气场。
之前祁墨送的小锁还放在枕边,她泠然手握住,觉得手心微微发烫,可是比刚刚安稳很多。
她有些疲倦的又闭上了眼睛,却如何也不敢入睡。
余氏喂她喝了些安神药,叫知书前去问话,问她小姐在大觉寺可曾精神不好。
知书:“大觉寺安静,大师常常讲经,小姐睡得很安稳。”
在大觉寺还好,回家就被魇住了,一定是寺庙里镇得住这些不好的东西。
余氏沉思片刻,下令让她丫环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她就亲自又去了大觉寺,求见释净大师,询问可否再容泠然住些时候。
释净大师双手合十:“可。”
折腾了两三天,泠然就又被送了回去,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
刚刚道过别的小沙弥微笑问好,泠然心不在焉的打着招呼,有些顽劣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她现在很困惑:是不是自己早就被冥冥中安排好了一切,再怎么努力,也逃不过宿命。
梦中的自己,竭尽所能的试图反抗命运。她把能做的都尝试了一遍,可是除了拉着世界堕落到一片黑暗,竟然没有一次成功过。
世事不公,她又能如何?
小石子滚啊滚,带着她满腔无处发泄的郁闷到处乱飞,突然间遇到阻碍停了下来。
泠然有些气恼,她抬头一看,祁墨漂亮的手心,正躺着那块不听话的石头。
她突然笑了,带着三分狡黠:“祁公子,你亏了。送了我礼物,可我走了两天就回来了。”
“不亏。”祁墨把石子藏到了袖子里,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泄露了一抹笑意。
“这怎么行?”泠然嘟嘴,“你可是我的恩人啊,我怎么能糊弄你呢。这样吧,我拿别的还你好不好?”
少女低头细细盘算,掰着指头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祁墨心底一阵柔软。
他的宿主是世界上最娇艳的玫瑰,美丽而危险,用浑身的刺来抵挡着不怀好意的人。
他披荆斩棘才有机会靠近她,只为能走进这朵玫瑰心上。
“好。”他回答。
在泠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光沉沉而又绵密,像是想把她层层缠绕,却又及其克制的站在原地。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快了,主人快要想起来了。
泠然把知书支了出去,带着祁墨绕着寺庙转了两圈,然后翻墙出去,直接朝着山下走。
快到山下的时候,钟泠然突然回头端详了一下,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不行,这样不行。”
她去小村庄里找了户人家,花了点银子,买了件普通的长衫给祁墨,又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套,借了这户人家的地方换衣服。
两个人一起换完出来,泠然惊了一下。
……为什么?明明是件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一点花纹装饰都没有,质地也远远比不上祁墨之前飘逸的白衣。
可他依旧能穿出了风采高雅的俊美…
泠然抱怨着揪了揪他的衣角,不满意地说:“你也太好看了……”
挡都挡不住。
祁墨低头,薄薄的嘴唇微勾:“泠然最好看了。”
泠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两个人挨得有些近,气息交融,气氛暧昧。
泠然很不合时宜的腿软了一下,祁墨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肢,拥着她贴近了自己。
泠然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胭脂色的晕红,推开了他:“祁公子!我是正经人,有未婚夫的,莫要戏弄我。”
卖给他们衣服的阿婆就在外面院子等着,泠然生怕被看到,背绷直的笔直。
可祁墨却浑然不在意一样,却把她抵在墙上,不肯松手,反问:“我哪里不正经?”
这哪里正经了?
然而醋意上头的男人是不讲道理的,祁墨又问:“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泠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祁墨咬牙切齿道:“你的‘未婚夫’。”
泠然楞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眼神潋滟:“当然是你好看。”
景詹那个混账,自私至极,她一想起他就觉得反胃,怎么会觉得她好看。
更何况祁墨本来就是仙人之资,若不是他常年不在京城,景詹哪里配有这样的盛名?
只不过高岭之花现在气成了食人花,泠然摇摇头掰开了他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看不惯景詹,所以才来挖他的墙角?”
祁墨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他也配?”
下手重了点,泠然“嘶”的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委屈巴巴的。
可他还不罢休,低头咬了一口小姑娘白嫩的脸颊,这才终于满意了:“你跟他没关系,你是我的。”
泠然眼神亮晶晶的,却不肯答话,谁也猜不透她的心事。
祁墨背起手:“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好地方。”泠然跃跃欲试。
等到她七拐八拐带着他到达目的地,祁墨风轻云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你带我来青楼?”
“这不是一般的青楼?”泠然正色道:“这是文人墨客汇聚之处,天涯游子共乐之地,你怎么如此肤浅?”
祁墨:……“而且我查了,男人最爱的地方就是这里,你不满意吗?”
祁墨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请。”
这里确实不是一般的青楼,因为里面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妓;不仅有卖身的,还有卖艺的,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
不过泠然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只敢叫了几个唱曲的人进来表演,美名其曰是助兴。
然而这家青楼的管事过于懂事,看来得是一男一女,于是派进来唱曲儿的也是几个男子几个女子,个个都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娇媚婉转,白净可人。
祁墨:“呵,可真是不一般的青楼。”
泠然实在抵不住杀人一般的目光,轰了这几个人下去,然后亲自给祁墨斟上一杯酒赔罪:“我哪里想到会这样?这里的酒在京城也是一绝,我请你。”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泠然的酒量,就算是钟卓当初也赞叹过,说她真是可惜了,若是个男子,在外应酬怕是不虚任何人。
可是祁墨的酒量竟然也不错。
泠然越喝越来劲儿,到最后竟然上头了,不服输的跟他拼酒量,喝到最后已经是迷迷糊糊不太清醒了。
眼睛雾蒙蒙的迷离缥缈,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双颊绯红,美目斜睨,勾着指头说:“你……你过来。”
祁墨依言靠近过去,泠然站起身扯着他往屏风后面走,然后把他压倒了床榻上。
青楼里的床布置的格外旖旎,铺上了满满的花瓣,祁墨不设防,被她抓着压在了身下,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