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马家今年突然生事儿,原来竟是这事儿造成的。
有一部分的马家人想要放弃关内的经营,彻底转向草原,甚至可以成立自己的部落,往北或者东扩张,占据更多的草场。但另一部分马家人却不肯放弃汉人的身份,也不愿意丢掉老祖宗留下的基业,他们想要寻求办法改变困境,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方向。
两种观念其实也代表了两代人的冲突。主张自立的多是年轻一代,不肯放弃基业的则是家族老人。
虽然目前看来老人占据了上风,然而他们的劣势也在于年纪,等他们再老一点,或者说短时间内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迟早要给年轻人让路。毕竟祖宗基业和家族延续相比较,肯定后者更为重要。
马家少主是偏向扩张的,毕竟年轻人都有一颗成为英雄的心。哪怕是枭雄呢?显露自己的能力,是所有少年锐气的人都具有的精神。
但是马家少主也是老家主亲自养大的孩子,他也不愿意伤了祖父的心,所以才肯再试一试。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才有了某些马家人联合了蛮族想要对陶翕君下手,斩断马家少主求援陶倚君的可能性。
“我家少主说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家都会给大娘子和陶千户一个交代。”
陶倚君点头:“我明白管事的意思。这样吧,能否给我一天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另外,可否请管事回答我几个问题,这涉及到贵府马场问题我能否解决的判定。”
“大娘子尽管问,某知无不言。”
“管事能否告知,草场大概面积,养了多少马,移牧时间是如何安排的?”
“这……”管事有点为难,看向了一旁的卫老。
“大娘子一定要知道这个?实话说,这是我马家的机密,不可能告知。”
陶倚君再皱眉,想了想,转了个问法。
“这样,你且算一算,枯死草场面积大约多大,跟上一次枯死的草场面积相比如何,一片草场养多少皮马。这个应该不涉及到马家的机密了吧。”
她不去询问马家到底多少草场,草场总面积多大,只需要知道这枯死的草场上有多少马就行。跟之前枯死做比较,也是想推算出当年出事儿后马家是否有做改变,改变后的成效如何。
“这个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上一次出事的草场面积比这次要大,大多少我也不太了解,那时候我还是个童子,是我阿爷跟随家主在做事。不若这样,某先回去,将大娘子所问的问题做个解释,届时给大娘子答案后,大娘子再做决定,可否?”
“可。”陶倚君点头同意,“管事稍等,我先去将要问的记下来,你带回去后交与你家少主,能回答的回答即可,实在不能也不用纠结,只是结果可能不精确罢了。”
陶倚君回了书房,取出羊皮纸,提笔研墨开始书写。她刚写好,还待去将墨迹烘烤干,就听见破空声袭来,勉强就地一滚,躲开了射入屋内的箭矢,那羊皮纸掉入火盆中,瞬间焦黑。
她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前厅,卫老和管事闻声而来时,射箭之人已经找不到踪迹。
“这箭矢……”卫老拔出插入书案的羽箭,看了眼箭头,面色微动。
“卫老,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直接对大娘子下手,实在欺人太甚!”
紧跟着赶来的公输韧和磐蛮,两人四只眼恶狠狠的瞪向了马家管事,都觉得对方应该也是马家的人。
“否,这箭不是马家的。”卫老折断了箭身,将之投入火盆中烧毁。
第四十七章
不是马家会是谁家的?在场的人都很困惑。
“卫爷爷, 那箭你干嘛烧了,拿去找大将军看看再说啊。”公输韧情急之下没过脑子, 直接嚷嚷了出来。
磐蛮一把拉住他, 瞪了他一眼:“卫老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看着就是, 嚷什么嚷?”
“这箭不能留。不过老头子我倒是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卫老说完就扎紧了腰带, 斜插了一杆烟枪,招呼了一老兵士跟着就出了门。
“大娘子,这……”
“无妨, 卫老不会害我。他现在既然不肯说,那就有不说的道理。”陶倚君定了定神, 看了眼烧毁的羊皮纸, “我说你记, 记得下多少是多少。”
那牛管事也硬气,一直等把陶倚君说的那些问题都背了下来, 才匆匆告辞。
“大娘子, 你真的相信马家?”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马管事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吧。至少大郎那事儿就另有内情。”陶倚君说完就不肯再开口, 公输韧和磐蛮对视一眼, 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真哪里假。
卫老直到第四天才回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公输韧瞅了一眼,扯扯磐蛮的衣摆,开始咬耳朵。
“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那天在咱们府门口对面茶铺,一个人揍翻了一群地痞流氓的那位?”
“我那日没注意后面的事儿, 你看清楚了?”
“看得清楚,就是穿的不太一样,不敢肯定是不是。”
两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那位老者扭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冷飕飕的,跟两把刀子似的对上了公输韧和磐蛮。
磐蛮直觉很强,他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朝那位露出个憨憨的笑容,而公输韧还没反应过来,看得磐蛮的表情后才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又被吓了一跳不说,想跟着笑都扯不动面皮。
“这两小家伙虽然憨傻了些,胜在单纯,好好教教还是能教出来的。”卫老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问陶倚君,“大娘子若是已经决定要去马家看看,那秋白老伙计就跟着大娘子一起去吧。马家那些小东西耍的手段绕不过秋白的眼睛。”
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居然有个这么文艺的名字,连陶倚君都好奇了。
她恭谨的朝老者行礼,秋白老头很坦然的受了半礼。
“卫老贼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今日就还在你身上。从马家安全回来,你我之间的债也就两清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卫老说的,一点不客气,语气硬得能砸死人。
“劳烦秋白先生了。”对秋白这样的老者,陶倚君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又过了两日,霍桐遣人来告知,说他已经平安归来,但暂时不能回城,需在大营坐镇。陶倚君细细询问来报信人关于霍桐和陶大郎的情况后,总算放下了心。不管怎么样,大营始终是他们的主场,各方面的应对都要得心应手一些。
“另有骠骑将军回信,言道那些人不是他派来的,也没有要大娘子送药的想法,前次骠骑将军来玉门就已经带走了药方,所以那些人肯定是假冒,还请大娘子仔细一些,千万多个心眼,别着了那些人的道。”
陶倚君也让他带信给霍桐,说自己可能要去马家走一趟,同行的是卫老请回来的秋白先生。
没等到霍桐回信,马家就来人接了。
看了一眼马家给出的答案,陶倚君心里有几个猜想,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究竟能不能解决问题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看过再说。
不过马家这次的态度挺端正的,来请陶倚君的是马家主家的女郎,比陶倚君大一岁,已经定亲,没有意外的话,秋天就要嫁去河西了。
马家这位女郎带着典型的边城人的特色,皮肤微微有些黑,浓眉大眼身材高挑,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是关内女郎那种含羞带涩,而是露出八颗牙的爽朗笑容。
“早就听阿兄说起大娘子,今日有幸得见,还请大娘子多多指教。”
马家女郎嫁过去也是当家作主的,可她听人说关内的规矩特别多,生怕自己做不好容易被婆家嫌弃,倒不是怕婆家搓磨她,她就是单纯的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然后锤死男人自回娘家。
听她这么随意的说了一嘴,陶倚君都愣了一下。边城的女郎都是这么彪悍的?还是马家的女郎与众不同啊?
一路上,马家女郎很话唠的跟她唠叨了不少边城的趣事,有些家族里比较私密的事儿她居然都一清二楚,特别看不上关内嫁过来的女郎们,觉得那些人太矫揉造作,骑个马都生怕把自己摔死。
“你说哪里有边城人不会骑马的是吧?既然嫁过来了,多少也得学着些啊。那家的小娘子就是哭哭啼啼的不肯学,进出都要乘坐牛车。结果吧,那年南蛮叩边,当时霍将军还不在朔方,是另一位年老的将军守关,没挡住,朔方酒泉敦煌和玉门一带的边城连夜转移,大家都骑马呢,这时候就比谁跑得快,那小娘子还闹腾着要驾牛车,走出没有十里路就遇到蛮族骑兵了,车夫弃车逃了,就留下那小娘子一个人,等到天亮她夫家寻过来,早死得不能再死。听说忒惨了那场面。从那之后,但凡来边城长住的,都得会骑马,至少能保证你跑得比其他人快。”
这倒也是,这个时代可不是“你先走我断后”的时代,只要跑得比旁边人快你就赢了。所以每次外族叩边,死伤最重的都是没有逃跑能力的平民。
“对了,听说你给胡家小娘子弄了个能祛疤的药,你看能不能帮我弄个能增白的?每次我未来夫家那边来人,我阿娘都要给我抹厚厚一层粉,我都怕动作大一点,粉就嗽嗽的往下掉,那才叫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