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言这是家中长辈给的方子,是留作她以后安身立命用的,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人命大过天,她断不敢藏私。
两位军医自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那位年轻一些的大夫还在陶倚君的再三推拒下,依然面朝南方行了大礼,并言明陶家五叔乃他半师,此后对陶家兄妹也是尽心尽力的帮扶。
将军得知后,提拔了陶翕君为百夫长,另外还赏了他金子跟关城内的一栋宅子。本想让陶倚君也到军营任职的,但在跟陶翕君单独谈过后,将军目光灼灼的许了陶倚君以白身自由进出军帐。
“你跟将军说了些什么?他为何那样看我?”
被看得背脊发毛的陶倚君拽了大兄到角落追问,结果陶翕君挠了挠后颈,左移两步,讪笑着说他跟将军说自家兄弟本是女儿身,是想要找个如意夫郎才来边关寻他的。
“你要死了?怎么信口胡说?”陶倚君气得俏脸含煞,一把拧住了陶翕君的手臂,来了个九十度旋转。
“诶诶诶,轻点,轻点啊妹子。”陶翕君不敢大声呼叫,只能哎哎求饶,“我跟将军解释过了,可他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最后没奈何我才这样说的。”
“你说了什么,老老实实地给我全部说出来。”
陶翕君苦着脸蹲下抱头:“我说我以前给家中带信大赞了副将的英勇无畏,让小妹你心生景慕,这次家中遭难后你千里迢迢来投靠我,另也是想要看看我口中副将到底如何。哪知将军就以为你是心慕副将,还说等副将好了,他一定做这个媒。”
陶翕君一向口花花没有遮拦,但以前他胡说也不打紧,可现在造到自己头上,把陶倚君气得眼睛都红了。
陶倚君气急,二话不说抽出陶翕君腰间的大刀,拿着就开始追砍他。
兄妹二人从角落处出来,大家伙儿就看到前面陶翕君狼狈逃窜,不时还来个滚地十八连,后面陶倚君小脸白中透红目光含凶的追着他砍,一刀一刀下去忒实在。
“这兄妹二人又怎么了?”将军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虎目一瞪,转头问提拔成了千夫长的手下,他斜后方的甘叔也是个新任的百夫长了。
“许是陶大又惹恼了他妹子,在家乡时,他就经常被他妹子追着打。不过好几年没见这番景象了,倒是颇为想念。”甘叔上前一步,低声解释。
旁边人一听“妹子”二字,一脸茫然,可看将军神情自若的样子,便是有千般疑问也只能闷在心头,打算下去后再找甘叔问一问。
第四章
“让他二人收着点,好歹是军营,别闹得不像话。”
“是。”甘叔领命,转头笑,“阿君是个有分寸的,这不就停了。”
众人看去,果然两人已经停下,只是陶大郎一脸狼狈的围着他妹子转悠,后者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将军,将军,副将醒了。”
这边大家因为副将昏迷的凝重心情刚刚轻松了一点,就听到负责照顾副将的童儿连滚带爬的跑来报喜,顿时众人都激动了,呼啦啦的往副将的帐篷疾步走去。
陶家兄妹也听到了小童的声音,陶倚君把刀丢给大兄,收拾整理了一下衣服,小跑着跟过去了。
帐篷内,副将睁开了眼,虽然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可好歹人醒过来了,还算清明,就是有些气力不逮。
“无妨。”老军医给把了脉,心里一松,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这是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接下来只要照顾精心一些,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正好陶倚君也进了帐子,老军医招呼她上前,把伤口处几点血迹擦掉,发现可能是刚才副将清醒后挣扎了几下,新肉有点裂开的痕迹。
“可以换药了,先上点三七粉,止住血再说。”陶倚君看了两眼,心中有数,“之前让你们用药液浸泡的葛布可准备好了?”
旁边伺候的小童忙不迭的捧来木盒,里面是已经消毒处理过的葛布制成的绷带,还有几张找关城内女人们赶制的极细极软的麻布。
细麻透气不容易烂,用来固定药泥最好,再用消毒后泡过药液的麻布包裹伤口,能加速伤口的愈合。这样做还能防止伤者的手去触碰伤口,因为愈合的时候,新肉长出的过程奇痒无比,没有大毅力者很可能去抓挠,从而再次感染溃烂。包扎过后能有效防止这点。
如此反复喂药换药,三天后,副将就能起身自己喝药吃饭了。这恢复能力也是强悍得下人。
自从副将清醒之后,陶倚君就很少去副将的军帐,她更多的时间呆在药帐里面配制药粉。
过几日她就该去关城内安居了,在走之前帮忙多弄点药粉出来,对她大兄也有好处。
另外她还用河边石滩矮坡上挖来的甘草赶制了一些甘草片给大兄备着。这些甘草片单用的效果也非常不错,能解热毒消炎,还能治疗胃疼和咽喉肿痛等轻症。
除此之外,她还在药帐看到了肉苁蓉,这也是好药,特别是在军队里,外伤时常可见,感染致死时有发生,而肉苁蓉晒干后用烟熏伤处,有治疗破伤风的奇效,但见效慢且不能肉眼可见,所以用来治疗破伤风的情况很少。
她也是当初在学习种植肉苁蓉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冷门偏方的。在没有破伤风针的时代,肉苁蓉治疗破伤风的功效就太过显著了。
在将这些药材准备好之后,她拉着大兄一个一个的认熟了,并强行要求背诵后才放过他。
关城内的宅子面积不算小,足够陶倚君跟那两位少年居住。她住正屋,两少年住西侧屋,东边的两间厢房则用来待客和当成书房。
原本在东屋的旁边是灶台,后来陶倚君让人把灶台移到屋后的院子边上,搭了个石屋出来当做灶房。下面是石块和黄泥砌成的墙,上面是木梁,没有用瓦片,而是用的这边人用来做屋顶的梭茅草。茅草厚实,下雨也不会漏水进来。
在屋顶和墙之间还有个空隙,是专门留出来的烟道,免得做个饭整个屋子里都是烟熏雾燎的。
在厨房旁边还有一畖地,开垦出来种了点小菜,像是胡瓜和胡豆胡萝卜,还有葱跟姜,基本上应季的小菜都可以在自家种来吃。
在边城想要这样一块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非这宅子是将军赐予的,他们想要弄个这样可以自己种菜在院子里的宅子想都别去想。
屋外倒是可以自己开荒种地,然而关城人员复杂,还没等菜可以吃了,便能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人家不要的货,忒气人。
少年伤情好转很多,加上陶倚君从军营带回来的伤药敷上,不多久年龄大一些的少年就能做些轻体力的活了。
这两兄弟是公输家的孩子,大一点的叫公输韧,小一点的叫公输屹。他二人是堂兄弟,家里生计艰难,为了给家里人减轻负担,他二人就带了些简单的衣物上边城来了。
公输家原是墨家后人,擅长格物,然而这两兄弟手艺还没学到家就跑出来,能做个木爬犁就算是厉害的。所幸陶倚君也不需要他们有多高深的手艺,只要能照着她的要求作出她需要的东西就行。
汉时已经有大豆在居延屯区种植,只是吃大豆的人很少,相较之下,胡豆还比较常见。
在陶倚君住宅的旁边隔了条土陇,是关中流民过来开垦的新土地,上面种植的就是大豆和稻谷。这里水土不太好,稻谷长势不怎么样,加之本来就不是优良育种,陶倚君都怀疑种出来的粮食够不够一家人嚼用的。
现在刚进入八月,大豆还未成熟,估计还有二十多天才能收获,陶倚君也不着急,趁这几天让公输家的两位少年做了一套做豆腐的器具出来。
豆腐历史上很早就有了,只是出现在王族之手,并未流传出去,陶倚君是实在不喜羊奶的膻味,这才想办法弄了豆浆出来食用。偶尔收得多了豆子,也可制成豆腐。
她并不重口舌之欲,能填饱肚子,条件允许下能好好品尝下美食已经很满足了,本来就不是擅厨的人,自小长大也没进过多少次厨房,饭菜如何做基本都是听她阿娘讲的,如今能熟练的做饭吃,都是这些日子给强逼出来的。
她要来荒地不是想要种粮食,而是打算种药材。
自古河西一带的药材资源就相当丰富,可雇人去挖药需要花钱,而且陶倚君本来就会种药材,她种来也是为了做各种配方验证,并不需要太多高质量的野生药材出售获利。
“大娘子,石磨做好了,我大兄在那边守着,请大娘子过去看看还需要修改不。”
石磨不仅是为了磨豆子,还可以磨米面。河西这边盛产粮食且品种繁多,并非如大部分人想的那样贫瘠。
陶倚君种下最后一块甘草茎块,舀水洗了手,便跟着公输屹去了河边石材场。
这里的石材是供修筑工事使用的,偶尔也有人来拾拣一些零碎不要的石块回去筑个灶台偏棚啥的,守卫们并不刻意为难。
陶倚君要的是整块的石头,就不能随意拾拣石块了,这还是托了她大兄的面子,给了些铜钱才选了两块合适的石头来打磨成石磨。
做出来的石磨不算大,一个少年就足以转动。陶倚君来的时候让公输韧提了泡好的小桶豆子,自己又拎了包黄米过来,就看看石磨能不能达到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