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家中落难的。管事,你好好待他便是,说不得以后还能有你一场造化。”老把式虽然不识字,可自认几十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说得也是,我待他好便成,就算不能有造化,也能结个善缘。”
刻完碑后,陶倚君寻来纸钱香烛,给念了一篇经文,之后就跟着车队继续上路了。
后面的行程多了几分紧迫,加之越往边关越容易遇见贼难,白日黑夜守护的人手也多了不少。
离得玉门关还有大半日行程之时,他们又见到了一地尸首,只是这次的尸首看装束便不是关内人。
“我看八成是那伙子蛮人,被我们的守军将士给砍了。”
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大家心里也安定了几分,只是也不敢肯定那些偷潜入关的蛮人就真的死完了,安全起见,还是得赶紧到达玉门关的好。
再走了约五十里,听到远远传来马蹄声,管事心里一紧,赶紧让人将商队围起来,又嘱咐老弱们呆车上切勿乱跑。
不多会儿,便看到一群汉子骑马而来,走得近了能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玉门这边军士的常服。领头的是个络腮胡汉子,一头毛乱糟糟的,看上去好些日子没有梳洗了。
他侧后方一年轻的男子拿着一柄长刀,脸颊上还沾了些血迹。
其他的汉子们也都没一个干净的,一看就是刚跟人血战而归。
“尔等何人?从何处来,去往何处?”
管事的连滚带爬下了车,拱手:“军爷,小老儿是河西李家的管事,在玉门关有商铺。此次是运送货物过来的,还望行个方便。”
以往遇到兵老爷们,都得散财才能保平安,但这次他们车队在关口受了难,盈余已经不够,若是再多给些出去,这趟就得亏本。然而不给也不可能,只能期盼对方开口小一些。
“你这老东西说些什么呢,有好吃的好喝的给爷快些拿出来,我们兄弟追击那些蛮人十余日,可累坏了。”
年轻男人下马就想去揪管事的衣襟,手才伸出去,一只小箭从他手背上刷过,刮出一道血棱子。顿时,那伙兵士就冷了脸,齐刷刷的把武器拿了起来。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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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郎,我以为你是来挣功名的,没想你是来当土匪的。”
陶倚君因为处理草药的缘故,坐在门边上,正好对着那年轻的汉子。
刚才那支小箭就是她手臂上的小机弩射出的。这会儿她俏脸含霜,一推门就下去了。路过护卫那里,还顺手拎起一只长棍,劈头盖脸就朝年轻汉子打去。
原本年轻汉子还一脸暴怒,结果在听到熟悉的,阴恻恻轻飘飘的声音后,脸都变形了,眼角瞅到一黑影袭来,条件反射转身就跑。
这场变故让原本双方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味儿,领头汉子身后另一个壮汉放下刀,还吆喝了起来。
“阿君,好好收拾一下你大兄,这小子最近狂大了啊。”
“你认识?”领头汉子斜眼看手下。
“嗯,百夫长,这是大郎的……呃,弟弟,二郎陶倚君。他的武艺比他大兄强,只是身体一向羸弱,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不跟他大兄一起从军。”
“不过他怎的突然来边关了?也没使人送个信过来。”汉子摸着下颌的胡茬子,皱眉,“行了大郎,让你弟打几下得了,兄弟们还要赶着回营。”
陶倚君好歹给哥哥留了些脸面,没有把他打得太狠,当然,陶翕君不敢还手只能拼命躲闪也是一个主要因素。
既是熟人,双方也去了对峙,坐下来好好吃了一通,顺带说了之前那被灭口的村子的事。
“管事,既然已经遇到我大兄,接下来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陶倚君找到管事的,把自己身上准备好的药粉留了一半给他,顺便又记下了李家在玉门关内的商铺位置,约好以后再见。
那受伤的两个小伙子找到陶倚君,吞吞吐吐的说想要跟着她大兄去军营谋个出身。
“这点我不能做主,而且你兄长还伤着,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上阵杀敌。倒不如你们先去关城住下,等伤好了再说。”
两少年脸色颓败的点头。
陶倚君隔了一小会儿,又出声道:“我去阿兄那里也不能上阵杀敌,日后可能是要在关城内住的,不若你们兄弟趁这几日养伤的时间帮我瞧瞧哪里能赁得一间房子。喏,这些钱拿去先用着,若是不够,便来城外军营找我。”
兄弟二人身上本就没有分文,去军营求个差事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前少年受伤就欠了管事不少人情药物,再不可能去求助于管事,陶倚君的这个安排也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吃完饭,管事还是给了个荷包,装了些许铜钱,另外送了些药材食物。这比起之前给的要少很多,但是看在陶倚君的面子上,百夫长二话不说拿着东西就带人走了。
“前方的贼人都清剿干净了,你等顺着大路走,赶紧一些,还能在日落之前入城。”
陶倚君背着自己的包袱套,坐在大兄身后,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军营。
“阿君,你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来了?”到了军营,连梳洗都顾不得,陶翕君拉着妹子躲进了小帐篷里。
“阿爷去世了,阿娘带着小妹改嫁,我放心不下你,就干脆收拾了东西来这边寻你。”
“阿爷去世?”陶翕君手一抖,杯子滚落在地,“怎么回事?”
“入夏关中发大水,阿爷跟族老一起去看河堤,结果溃堤了,为了救人,阿爷被水冲走,寻到时人已经没了。”陶倚君低垂着头,语气干涩的将家里的变故讲了出来,“当时给你送信的,结果送信之人到关口也遇到水灾,等我们知道时都过去好久了。阿娘身体一病不起,亏得她那个表兄照拂才将将好转。之后阿娘决定改嫁,我不肯跟着她过去,便托了家产田地给族老,然后过来寻你了。”
陶翕君静静的听着妹子说起家里的变故,俊脸上看不出有没有怒火,但是之后他一把抱住陶倚君,笨拙的安慰她不要伤心,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陶倚君没痛哭出声,但也倚着大兄流了好一会儿眼泪。之前在家里,她没了父亲,大兄又在边关不知生死,她是长女,便是支撑一切的人,有泪也不能在人前落。这会儿回到大兄身边,有人做了她的倚靠,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了。
“大郎,大郎。”外面传来小声的叫唤。
“是甘叔。”陶翕君安抚了下妹妹,起身迎向来人,“甘叔,你怎过来了?百夫长怎么说?”
“你个憨憨。”甘叔敲了陶翕君一记,“大娘子寻来军营可是家中出了事?”
“正是。我正说要去寻甘叔给拿个主意。”陶翕君把妹子跟他说的事情又简述了一遍,“总不能让阿君跟着我住在军营,我寻思着送她去关城,寻个宅子让她住下,又担心她一个人受了那些泼皮的欺负。”
陶倚君比寻常女子多几分武艺不假,可边关一带民风彪悍,流民泼皮也多,双拳难敌四掌,他妹子要是伤一根毫毛他都心疼。
“前些日子关内来了不少流民,在关城以南开荒垦地,听百夫长说应是失地的难民,不如让阿君跟他们那边住?”
“不好。”大郎想了想摇头,“我妹子自小也是娇宠着长大的,让她跟着那些难民一起生活,我担心……”
“我已让人在关城内寻宅子赁下暂住了。”陶倚君已经收拾好自己坐了过来,给甘叔倒了碗水,“我打算暂不回去关内,甘叔说那些难民在开荒,或许我也可以跟着去开些地出来。”
“说什么胡话?”陶翕君坐直了身体,“有阿兄在怎会让你受苦。”
他之前已经攒了一些军功,等过几日百夫长要升千夫长,他跟甘叔和另外一位兄弟大概率也要升个官职,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安置妹子。
“陶大郎,陶大郎,百夫长叫你过去一趟。”
外面有人在叫,陶翕君看了妹子一眼,扬声应下。
“我去看看什么事儿,阿君你跟甘叔呆一块儿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陶翕君小跑着去了百夫长那里,迎面就看到跟百夫长站一起的大将军,旁边还有好几位中阶将士。
“大郎过来,将军问你话。”百夫长看到手下赶紧招呼他,“将军问你家二郎是否擅医。”
趁他走进,百夫长低声而快速的在陶翕君耳边提点了一句。
将军如何不知百夫长的小动作,不过也只是笑笑,他也是从底层升上来的,爱护手下嘛,自然能够理解。
将军问的正是那被灭口的小村庄的事情。他的亲兵领队出去巡视,看到了立好的墓碑。又从现场凌乱的车辙推断出是有商队路过,便在关城内询问了一圈,正好第一个就问到了刚到的李家商队。
李家商队的管事自然不敢隐瞒,也不需要隐瞒,将他们所做之事全数道来,顺带还夸了陶倚君一番,说若不是她擅医,他们之前在关口遭难便得折损人手。
亲兵回来报告了将军,特别强调了陶倚君医术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