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失踪一日不回,朕就一日不会立后。”
“…十三死在我手里前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元逐低声说,“那日婚宴你被元姜行刺昏死过去,黎九下了必死的决心,决意救你。
盛日吞月,国之大祭,十五那日十三亲自为你和黎九压煞。
她把全身的血都换给了你,然后满肩白发悉数转黑,眼看着你一点一点恢复心跳,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十三说换血之术九死一生,就算是供血的旧族之人也难保性命。
她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
之后,无论是北疆还是江南,再无黎九此人的消息。”
“我找不到她。”
萧世离将清茶饮尽,只觉得入喉苦涩,“元逐,朕找不到她了。”
——
“说起来也是稀奇。”
元逐摊开地图,食指将从雪岭到舞真的地带圈了出来,“你前些日子抽调我去北疆,与黎虹联手镇压几处之前各部残党的小叛乱,谁知我到了那里,发现黎虹这次手段极其迅速。
每次都是我刚到驻地不久,那些小部叛乱便已经被镇压得只剩下半口气了,白白让我捡了不少便宜。”
“黎虹会有这么好心?”
萧世离同样挑眉,“他那种人,就算是两军后勤火拼胜了,也是只会往自己军队里再多添些柴火的主子。
他手下若是把功劳拱手让给你,除非是那手下跟你有着什么过命交情,那…”
他说着说着,忽然愣了神,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元逐,你最后一次碰到黎虹的军队,是在哪里?”他穆地厉声急问道。
“一个舞真附近的温泉旁。”
他看着对方,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那个小镇好像是叫黛酒镇,附近有断崖碎泉和野花,冬日细雪夏日微雨,很美的地方。”
“黎虹行军休息不会去选这种地方。”
萧世离皱眉细想了片刻,忽的起身披上外衫,朝门外走去,“元逐你被骗了。”
“陛下你去哪里?”将军在他的身后大声问。
“去黛酒!”皇帝笑了起来,“我找到她了。”
“你不是,等等…那上朝怎么办?!”元逐闻言一愣,顿时傻眼地看着他。
“元大将军骁勇善战,性子又敏锐。”
萧世离扭过头,冲他笑得像只狐狸,“自然是…你来监国。”
空荡荡的寝房里轻纱纷飞,元逐呆坐在地上,木头一般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接过令牌国玺,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地…
想退休。
就真的,很想退休。
——
“公子,您说的地方到了。”
云州舞真微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身布衣的老车夫乐呵呵地披了蓑衣,朝车里说道。
“好…有赏。”
帘内传来了低低的笑声,一只修长的手拨开窗帘,丢了半钿银子到他手上。
“谢公子!”那马车夫倒也爽快,当即应了替他打开帘子,“您说的那小镇就在前面,顺着右边林子里的溪水便能找到。
公子可是要老夫带路?”
萧世离一身素白月衫,撑起竹伞下了马车。
“多谢,不过不必麻烦了。”
他朝对方清冷地笑着问,“老人家,听说前段日子,这附近闹匪灾啊?”
“嗨,可不是。”
他顿时滔滔不绝了起来,“听说元府的镇国大将军也来了。那小子从小虽说没人管,但如今帮着我们这位新皇帝平了不少叛,也算是承了元家老将军盛名了。
喏,他便是在这片儿野大的,老夫还载过他好几回呢!”
“哦?”萧世离忍不住低笑了起来,“那位将军帮你们了吗?”
“嗨,要么就说世事弄人。”
他倒也不急,说书般一拍掌,冲着对方摇头晃脑,“公子远道而来可是不知,我们这里啊…可是住着位女将呢!
她刚在我们这里住下时,手下就有几千游兵。
听说,都是以前修罗殿时一心跟着她的赦免战奴,个个都是以一顶十,剿灭起周围的匪乱来干净利落。
就连之前老夫遇上的北凉军都不如他们纪律规整!”
“倒是有意思。”萧世离点点头,心里已经推出了个七七八八,“那不知这位女将军,姓甚名谁,又住在哪里?”
“公子想见她啊?
这小女将据说和我们皇帝姓氏同音,也不知道是李啊离的还是黎,索性就喊她李儿将军了。
不过公子怕是见不到她了。
那女子生得惊艳,要我看,就算如今风华录上排名第一的北凉小公主放她面前,她也毫不逊色。
我们镇上好多富家小族都眼巴巴着要来娶她呢!”
某人的脸顿时阴了。
“她在哪儿?”
——
“哎呀婆婆,我都说了不可以乱收人家东西了!”
黎九穿着一身轻纱红裙,正蹲在溪水边把长长的墨发拧干。
结果转头,就看见住在隔壁院子里的王婆婆迈着小碎步,将一堆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还有各色胭脂意欲堆在她的院子里。
“人家城里做官的刘小哥,还有镇口开瓷窑的王德富,和在营里当军士的赵大盛都是对你一片好意呦。”
婆婆边说,边把一只咯咯直叫的母鸡拎起来,对她满面笑容,“婆婆是看李儿这年龄也不小了,身边还没个像样的男人陪着,有点替你着急嘛。
你看这鸡,就是王家大哥特意送来的。他看你经常在外面乱跑,想要替你补补身子,回头胖一点好…生个大胖小子!”
“不不不行!”
黎九看着那鸡只觉得自己快晕了,披着长发连连摆手,急道,“我哪里没有男人了?我手下那群家伙不全是男人吗?
婆婆你还是歇歇吧,哎呀,我看这鸡挺对你家小女胃口的。
我这就拿去给她尝尝!”
她还未出门,就看看镇口瓷窑的王德富,还有那个姓刘的小哥齐齐向她走来,顿时暗道不妙,转身掉头就跑。
“阿霜,清平!”黎九边跑边冲着溪边大喊,“还有楚哥,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李儿姑娘。”
那个刘小哥率先向前,朝她躬身文绉绉地讪讪笑着说道,“李儿姑娘莫要害羞了,小生心里都明白的。
李儿姑娘虽然明着是躲着我们不见,但实则愈是不见,愈发觉得心动难挡。
正是所谓…不动便不恋,不知者无思…”
“那是不相知便可不至相思,不是什么不知者无思!”
黎九一边匆匆环顾着溪边,一边嘴上回得飞快,心中不停打着擂鼓。
她今日没带兵器,清晨又把手下几名修罗殿跟来的奴隶派去了附近查探云州敌情,到如今还没回来。
至于她剩下的人多在小溪深处侯着,没有自己命令很少出来。
竟然还真让婆婆说中了一次。
她见事已至此,只得嘿嘿笑着打算就此扯谎过去,“两位,你们看…小女子今日头没梳,脸没洗的,不如两位大哥改天…”
“不行,你今日就要给个说法!”
那王德富鲁莽,直接上前朝她逼近,“李儿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黎九张了张嘴,见他浑身膀大腰圆凶神恶煞地朝她走来,连连后退几步,暗中捏紧了拳。
“主子。”
她的后肩忽然抵在了一个分外熟悉的怀抱里,一把淡青色的竹伞撑在了自己的头上,低笑起来。
黎九浑身被这个分外熟悉的语气震得浑身发麻,僵立在原地不敢乱动,又听得对方说道。
“对不起主子,我来晚了,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扭过头,目光正巧对上白衣公子清冷深沉的眸子,看着他扬起嘴角的神情张口就道。
“萧…萧…”
她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今这位的身份,装作愠怒地开口,“笑什么笑啊你,阿离你快收拾人啊,他们欺负我!”
“阿离?”
刘小哥率先反应过来,不屑地打量起了一身素衣的萧世离,“你也是她的手下?”
“是,她是我的人。”
他看了一眼只露出双眼睛躲在他身后的黎九,朝两位低笑,“各位可能要失望而归了。
阿离我心许这位姑娘良久,此次来…便是要提亲的。”
饶是黎九平时里和萧世离轻佻话不断,也没见过他如此正式的提出这事来,此刻脸色唰得通红。
“提亲?”
王德富同样冷哼一声,略带嫌弃地打量着身无饰物的白衣男子,“看你这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小村里过来的穷人吧?
我有镇口四座瓷窑,是整个镇上最富有的人。
你又有什么,也配敢跟我抢她?”
“我…”
这回倒是轮到萧世离愣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宫中萧家老绣娘亲绣的素月纹衣衫,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就算是作为官奴被人欺凌时,也从没遇到过这种处境,只得求助似的扭头,去看同样愣住片刻的黎九。
“主子,我有什么,可以拿来跟他争你?”
“你…”
黎九也懵了,她想了半天,认认真真憋出来一句话,“你就告诉他,你可以管着他那四口瓷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