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方向处车骑滚滚,领头的一匹黑色长鬓马冲在最前面,朝着猎玉阁直奔过来。
“凉王殿下!”霍骅眼见马上身着黑甲狼纹战袍的男人脸色阴沉不善,吓得连忙下马,跪在地上抱拳。
“一群酒囊饭袋!”
黎虹翻身下马,一脚踹翻了旁边低头跪着侍卫手里的换洗衣物,把配刀丢给元姜。
他抬手示意霍骅起身,冷笑着拿了酒朝猎玉阁走去,“皇帝傲横朝臣恭维,派来的判臣啰啰嗦嗦竟敢跟本王绕圈子,他们当北凉是什么?!
父王因息党与李攸卿而死,我不追究他们的项上人头已经够忍让了。
怎么,六百万两黄金马匹和北凉的两位公主换一个舞真和本王退兵不够,他们竟然还敢在那里绕来绕去?
不过是区区一个云州的元逐,就让那些愚笨不清的老臣们上了天。本王如今占的,是北疆整整十六州府!”
“凉王息怒凉王息怒…”霍骅心知他今日这谈判怕是泡了汤,也不敢再提,只得开口。
“属下听说朝中吏部的靖大人已经在阁里候了一些时间了,不如殿下先去听听他怎么说,再另寻考虑?”
“吏部的靖大人?有趣…我记得他在议上可并不是什么显眼角色。”
黎虹闻言饮了口酒,阴冷大笑了起来,“猎玉场上我带来的修罗殿奴隶们都已经开战了吧?
靖大人既然那么想见本王,那就让他和我一同去看赛吧!”
“我的殿下啊,都已经打了小半场了。”
霍骅想想那群厮杀起来根本不要命的疯子们,再想想江都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臣子,顿时感到满头冷汗。
“那群战奴们为了一口吃的打起来根本是血肉纷飞,殿下就算再生气,总得顾及下江都世族的面子吧?
属下可是听说那靖家最初是靠先朝宠妃上位,一直都是以文见长,手无缚鸡之力的。
殿下让他去猎玉场上观赛,恐怕不太好吧…”
“给本王一字不落地传话下去。”
黎虹回首,眸色无动于衷地看他,拿着酒壶冷声道,“他若是想见本王,就即刻来猎玉场上见我;若是不愿,便原路回宫算了!”
——
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场上早已积满了厚厚一层鲜血,黎虹脱去战甲坐在高处的台上,一旁站立的元姜接过阁中侍女递来的清酒,就想往他的酒杯里倒。
“等等。”
场上捆绑着锁链的两名奴隶正摔下马,滚在地上用牙齿撕咬在一起。
女子吓得一抖,黎虹并未看她,不屑地开口,“元家之前就是这么教你侍候人的?
江都皇室的梅果酿,你是不知本王不碰这东西?给我换烈酒来!”
“回禀殿下。”
元姜撇了撇嘴,垂眉低头,“您带来的北都红已经被您喝完了,奴婢一时没找到替换的酒来。
况且,元姜是元家的长女,从小住在府里…并未学过侍候男人。”
“府里?”黎虹勾起唇去看她,“可本王怎么一直听说的是…
你和元逐将军的娘亲,是舞真花楼上的名魁明画夫人。
你既然和他在勾栏长大,为何不会侍候男人?”
“元姜与那个贱婢,还有元逐那个混世子毫无关系!”
她被对方愈发森冷的语气吓得跪倒在地,心中顿时涌出无数恨意,辩解道,“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爹爹的!
殿下英明,还望殿下不要将奴婢的出身强附到他们身上!”
“哈哈…”
黎虹突然狞笑起来,他转着酒杯俯身去看跪地的貌美女子,语气轻佻。
“元姜,你知道军中的所有人为什么都看不起你吗?”
“为什么…”她颤声问。
“因为你太自负愚蠢了!”
黎虹猛的伸手,五指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在自己膝上,“巧了,元姜姑娘。刚才的这个问题,本王碰巧也问过元逐将军。
…他是你兄长,你想知道他怎么回的吗?”
“他是…怎么回的…”元姜被掐得气短,双手摔了盘子,拼命抓住黎虹的五指。
“元将军说,他确实出身低贱,因此少时在元家受尽冷落。”
黎虹想起那日摔帐走人后,抱着长刀靠在帐外假寐的冷漠男子,轻微挑眉,“但元老将军和明画夫人终究是生养他的人。
他既然受了两位的恩,此刻出战对上本王,便是有着国仇家恨,无法置身事外。
哪怕是捕获黎锦后,也只能做到尽力相护,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所以殿下是想说,错的人是我了?”
元姜凄惨地笑着,满脸是泪,“凭什么啊?他是庶长子,就算再受众人鄙夷打骂,那也是元家的长子!
论武艺论智谋,元宁根本比不上他…他受点委屈欺侮怎么了?!
可我是女子,我不去讨好元宁和元大夫人谁会来管我?
你们这群军人只管骂我投敌叛徒好了。我不像元宁那个蠢货,到最后一刻还遵从爹爹的军令,死守城门不开…奴婢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想活下去没错。”
黎虹依旧在狞笑,手下分量未减,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那你就好好活下去吧,像条好狗一样,趴在本王的身边别乱咬人。
元姜,我可是听说你自从进了江都,就有意靠着元逐将军的面子,勾引户部的尚书大人。
至于阿离…那位大人是什么身份,本王比你要熟悉的多。他之前是黎九的贴身家奴,可不是你这身份就能轻易勾引到的。
懂了吗?乖一点…本王心情好了,还是会很珍惜你的。”
他说完,猛的松开五指将元姜摔在地上,大笑起来。
——
“第四轮,执刀者胜!”
猎玉场中赤血飞溅,数十具或断腿或断手的奴隶尸体横倒在地上,随即便被看守场子的士兵们拖了下去。
铺满华贵金玉的场中央单膝跪立着一个腕带锁链的男孩,手持两柄七尺长刀撑在地上,野兽般嘶吼着。
“下一轮!十四死囚对冲马战!”身披军甲的老者手执一柄鸣铁箭喊道,随即拉满弓向上方射出。
“那个孩子坚持多久了?”
长箭呼啸,元姜低头跪在一旁不敢说话,黎虹饮了半口浑酒,满不在乎地侧头去问同样卸去军甲的霍骅。
“回殿下,今日的赛多是双方厮杀,属下记得他是第二场时被带上去的。”
霍骅垂头,看着那个满身是伤的孩子被守卫们死死拖着锁链栓在马上,心里估计了一下,“大约杀了有二十来人吧?都是之前没什么训练的死囚和场上已经残废的战奴。”
“他身子被修罗殿的看守养得太弱,此战到此为止了。”
黎虹皱了皱眉,抬手不满地去看那杯品质不佳的残酒,“昨日黎九执意要整顿修罗殿,我手下不该贸然去拦。
黎见文治尚可,但不通武艺,这修罗殿在他手里几乎要被养废,确实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惊风那种好苗子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霍骅同样惋惜,“他如今能替九公主打理十九军府,那府几乎成了岭南大多世族的专用道口,而且据说其中并没有那位离大人帮衬。
虽说殿下您之前跟她有矛盾,但不得不说,您小妹训练奴隶的能力确实不可小觑。”
“小八之死错多在于我。”
黎虹闻言,垂眸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当时虽莽撞,但毕竟年少经验不足。
况且我那时树敌太多,之后被软禁府中后本该吃不少苦头,传到她那里后…小九暗地里替我挡了不少冷枪。”
两人正谈着,只闻场中擂鼓声响起,十三名黑衣鬼面的奴隶拖着马上带倒刺的锁链,在场中骑着马互相试探。
“厮杀战,杀到场上只剩一人为止。”霍骅看着手持缨枪和长刀的死囚低声开口。
“凉王觉得哪位会赢?属下押那个孩子。”
“还赌?”
黎虹想起之前惊风的旧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别仗着我与黎铛交好,就在本王面前放肆。之前抚城被破的罪我还记在你账上呢!”
“属下有罪,属下该死。”
霍骅连忙低头,“小赌怡情嘛…但元少将军确实武谋甚佳,不仅破了北凉的刀法,那日还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而且殿下,不也确实欣赏他吗?
恕属下冒昧,元少将军与黎锦公主是旧相好,若殿下当真有意,以后说不定他还可能…”
“够了!”
黎虹只觉得愈发听不下去了,头痛欲裂地黑着脸,随意瞟了一眼猎玉场内,“厮杀战胜率极低,我看这场上没人能撑到最后。
输也是输,本王便选拿枪的那名女囚吧。”
“凉王殿下。”
一旁不敢开口的元姜突然说道,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后遮下的厚厚金帘,“吏部尚书靖则卿求见。”
——
催战的战鼓再度响起,场中战马带着兵刃劈杀之声嘶鸣成了一团。
手持双柄长刀的男孩首先被剩下的奴隶群起而攻之。男孩手中长刀呈十字向上大开挥出,拼死挡住了身前朝自己纷纷落下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