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之前,朝廷可以从皇家科学院入手,培养一批人才的同时,发明制造出更多机器和工具。等到条件成熟时进行推广,既可以引导那些离开了土地的百姓顺利过渡到另一职业,也可以为他们指明正确的方向。
等到手工业蓬勃发展,自然会对更好的器械产生需求,就会反过来促进皇家科学院这边的研究进展。如此良性循环,在一段时间内,就可以建立起初步的工业体系。
到那个时候,各方面条件成熟,再去攻克一些难题,可谓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就能完成。
如此循序渐进,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百姓们在社会转型期间产生恐慌与茫然,因为他们能够看到下一步的方向,知道要往哪里走,更知道这是走向更好的生活,自然就能接受了。
这是基本国策。目前大部分百姓所求的,不过是吃饱饭而已,只要保证了这一点,其他的变革便可以潜移默化。而且由朝廷来主导,也可以提升百姓对官府,对朝廷,对皇室的认可与归属感。
在这一阶段完成之后,其他诸如普及教育、发展商业,乃至更改官职,军队变革等等,都可以按部就班地纳入计划之中。允许有小的变动,比如海上贸易等,但是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变故,以免百姓无所适从。
考虑到社会一直在发展变化,按照计划,几年后各方面的情况将与现在截然不同,所以顾铮最后只制定了五年内的基本计划。
看到“五年”这两个字,贺卿不由微微一怔,脱口道,“五年计划?”
“五年计划?”顾铮也是一愣,继而笑道,“这个说法好,简单明了,朗朗上口。”
“以此备案,还可以为后来者指明方向。”贺卿道,“这是第一个五年计划,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在正式开始之前制定好发展规划,过程中再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整,如此便可把握住大方向,最大限度减少失误。”
顾铮道,“按理说,这个计划应该拿到朝堂上,讨论过后再去施行。但臣建议,这第一个五年计划先秘而不宣,从第二个五年计划开始,让所有部阁以上重臣参与制定。殿下以为如何?”
他的计划自然没有不能见人的地方,需要隐瞒的,是贺卿自己身上的奇特之处。
贺卿点头道,“就依顾先生所言。”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一步。”顾铮道,“殿下之前说,皇庄上正在试着培育良种,制造肥料?臣得先去看看,做到心里有数。”
“好,我之前也没有去庄子上看过,可与顾先生同行。”贺卿道。
顾铮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殿下不能去,臣独自前往。”
虽然他认为贺卿之前小打小闹,偷偷摸摸的做法不可取,但顾铮也知道她的顾虑。她拿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此时的人不知道的,若就这么对着所有人说出来,不但会受到质疑,也会引起一部分有心人的疑心,于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她之前已经那么谨慎,现在正好可以从这些事情里抽身而出。如此,即便后来有人追本溯源,也会将注意力放在顾铮身上,很难联想到她身上去。
顾铮看着顾卿道,“殿下既然信任臣,就将此事全权交托给臣吧。”
贺卿眉心微微一蹙,又很快展开,“那就依顾先生所言。”
等顾铮离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对着顾铮留下的那份奏折出了一会儿神,才轻轻摇头,将之收起来放在了一旁。
这篇奏折让贺卿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她觉得目前这种写奏折的方式,对批阅者不太友好。不把整个奏折都看完,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里。但是翻看整个奏折,又往往连篇累牍,大量毫无意义的内容。其中有颂圣也有诉苦,忙起来根本不想看。
虽然送到贺卿这里来的奏折,一般都有政事堂的票拟,部阁重臣送上来的折子,却基本上都需要她亲自过目。
所以贺卿打算改革一下奏折的形式。
倒不是打算让他们精简内容,把颂圣之类的部分删去。别说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就是后世,在外任职的官员,也是一年都未必回京一次,能见到皇帝或者说掌权者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所以他们只能把心思花在写请安折子上,因为这是他们跟上位者交流的唯一机会。
虽然就算写了也未必能被看到,但不写只会更糟。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念头,就是写正事的奏折,也免不了要加上这方面的内容。
事实上,后世的公文报告,也没比现在好多少。同样有格式和套路,只不过称颂的变成了体制和政策,不能像现在这样直白甚至肉麻地称赞某个具体的人。可见这种“心理需要”古今皆同,贸然要求他们尽数删去,反而不妥。
所以贺卿打算,让他们在奏折之外,另附内容简洁,条理清晰的报告或者报表,能够让翻阅的人一目了然地知道这折子里写了什么。如此便可大大节约办公效率。
贺卿抽出一张纸,将格式列了出来,想了想,又写上报告不能超过五百字的要求。
不过写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让臣子们自己写票拟吗?只不过票拟上有批复的意见,而这里没有。
依贺卿看来,最开始皇帝任命宰相,就是为了替自己筛选一下奏折,按照轻重缓急分类,再送上来。只是后来相权不断壮大,才有了票拟封驳之权。
如今她此举有分薄相权之意,不知道政事堂是否会封驳。
这么想着,她还是命人拟旨,给政事堂送了过去。
第96章 他的手笔
大摆钟发出四声清越的响声,升朝官们在政事堂几位宰执的带领下,由奉天门鱼贯而入,沿着长长的甬道,经过几座恢弘大殿,抵达金銮殿前。殿门已经开启,有礼官在一旁引导众人入内,按照班次站立。
原本之后应该由内侍鸣锣,高声报陛下早朝。但现在贺卿取消了内侍,并且把人都打发出宫了,便只有几位女官奉着她前来接受群臣朝拜,连一应礼仪,都俭省许多。
贺卿手里牵着小皇帝,待众臣行礼毕,才在丹陛之上金碧辉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诸卿可有要事启奏?”贺卿扫了一眼站在阶下的臣子,曼声问。
像这种规模的大朝会,通常而言,不会商讨什么军国重事。相反越是重要的事,就越是会直接送达中书,由皇帝和宰相们商讨出结果之后,才会在大朝会上正式宣读诏书,公布朝廷的处置。
所以大朝会上上奏的,不是御史又要弹劾哪位官员,就是下面刚刚报上来的新鲜事,再或者便是一些不便上折子的事。——除了宰执之外,普通官员递上来的奏折,都要先经过通政司,发六科廊抄写,一式几份,分别转呈皇帝和负责此事的官员,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正所谓兼听则明,大朝会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让皇帝听一听下面的声音。例行召见回京官员,亦是如此。
不过贺卿秉政以来,大朝会上极少有人上奏,多半都是无事退朝,各自回班。因此她这一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走个流程罢了。此间事了,大家回衙之后,都还有许多事要忙碌。
然而话音才落,京城尹严可覆就站了出来,“启奏陛下,殿下,昨日通县送来一本《农书》,乃是我朝士子刘祯新著,可堪为民间耕种指导。臣正要上奏朝廷,恭贺我大楚天恩浩荡,福泽绵延,乃有此喜。”
“哦?这书有何特别之处,能叫严卿如此推崇?”贺卿问。
严可覆道,“此事还要从去年的一桩奇事说起。”
话说去年,通县下属的张家村前来上报,言道村东头的山岗上常有鬼火莹莹。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此等怪谈,处处皆有。坏就坏在这村子里有几个泼皮,自恃胆大,夜探山岗。谁知那鬼火仿佛会认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人身上更是不慎沾染了鬼火。几人慌不择路,奔逃回村,吓破了胆,那身染鬼火者,没多久竟是一命呜呼!
这一下当地百姓人心惶惶,就连周边村子也跟着惊慌,里长无法处理此事,又日日被村民求告上门,只得到县城请求官府设法清理。
这样荒诞的事,县令自然是不信的。因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亲自带着仵作等人前往查探。仵作检验之后,却言那人乃是日夜惊悸而死,与所谓鬼火毫不相干。
但这个结论,反而佐证了村民们的猜测,所有人都相信,那泼皮必然是被厉鬼缠身,这才会惊吓而死。
最后,为了消除这个荒谬的说法,县令索性命人将那山岗挖平,挖出来的泥土,都倾到了周围,倒是填出了好一块平坦土地。
此事就算是这么了结了,此后那地方也再未出现过鬼火。到了去年,村中一户姓齐的人家,因自家名下田地出产不足,无法养活一家几口。见那一片平地上草木茂盛,虽起了心意,将之开垦出来,种植庄稼。
因这座山距离甚远,因此此事就连村子里的人也不甚清楚。直到去年秋天收成时,一车车的粮食拉回家,才惊了一村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