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复杂难造,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玩家们的共识。
正在编织渔网的顾清莹看到穆晚时双眼一亮,放下手中的藤条朝她走近,在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时露出促狭的笑容。
“今天是第一艘船下水的日子,江星海没见着你,着急得到处找,看来某人昨晚有艳遇。快说说是谁?”
穆晚脑子里浮现昨夜凌寒那张欲之极致的脸,呼吸变得有些艰难。她面上不显,只回了句“他上哪里找我?”
“不知道,别转移话题,这么多玩家,也就江星海看起来靠谱,我还以为你要是跟谁发生点什么,一定是跟他,没想到……”顾清莹的笑容越发难辨。
“我先去休息,中午再过来。你要是见到他,告诉他我没事。”穆晚现在亟需补充睡眠。
“今天早上点了人,除了你一个都没少。你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是不会帮你转告的。”顾清莹将妖娆的波浪长发撩至肩后,一副决不妥协的模样。
穆晚背对着她摆摆手,兀自离开。
巍峨耸立的山崖凌空探出一角,黢黑的崖身冷峻锋利,平时轻松能够抵达的地方这会儿遥不可及。
腿软的穆晚手臂撑上沿途的树干,再抬头时,对上气喘吁吁的江星海。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皮肤上,眉心下意识蹙起来。有青紫、也有玫红色痕迹,是他想的那样吧?穆晚和一条人鱼不清不楚,而且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你……”江星海没想到开口这么艰难。这是一场游戏,玩家想怎样通关是每个人的自由,他没有立场干涉,只是真的心疼,心疼她付出的代价。
“我自愿的。”穆晚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松开支撑在树干上的手臂,与江星海错身的瞬间,淡淡开口,“别和他来硬的,你不是他的对手。”话里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江星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调不忍,“第一艘船已经成功下海,用我们的办法不行吗?一定要招惹那样的野兽?你看看自己!”他托起穆晚的手臂,肌肤上红痕簇簇,“这样,也是自愿的?”
天真也好,滤镜也罢,他不相信穆晚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穆晚比任何人工作的时候都认真,她踏实在走造船出海的路;遇到危险也没有抛下其他玩家,有同情心也有同理心,跟他是一样的人。所以只是一时间被人鱼蛊惑了,糊涂了,只要清醒就好!
穆晚平静地抽回手臂,目光认真,“是的”,是自愿的。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星海都觉得不真实。这种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延续到黄昏将至,亲眼见到凌寒时,如脑海落下一记重锤。
散落在孤岛各处的玩家陆续被探查小队遇见,有时候一两个落单,有时候十几人成群,如今玩家的队伍已经壮大到近两百余人。然而“捡”到NPC还是第一回 。
冰蓝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面容凌厉、眼瞳幽深,长腿人鱼被常欢兴奋地带回营地。
穆晚没有想到,凌寒竟然这样公然出现在玩家面前,并仅以“失忆”为由,就轻易解决了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同样是“染发”,常欢的白毛更像是桀骜的青春期少年叛逆的张扬,凌寒的冰蓝色长发却只可远观高不可攀。
江星海难以置信地盯着凌寒的长腿,尔后目光投向穆晚。
一条可以口吐人言,在陆地上行走的人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关于是否收留这位“失忆”的NPC,江星海瞥一眼穆晚,在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时,将反对的话咽下去。
已经无法满足于隐藏在暗处,要走到所有人的面前,无孔不入了吗?
虽然自上次袭击两名玩家起,人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但也并不能掉以轻心。
玩家身份是保证目标一致的前提,莫名其妙出现的NPC不知是敌是友,万一是个什么重要的人物,有隐藏线索或奖励也说不定。
在玩家票选是否同意收留他的过程中,凌寒始终面沉如水,深邃的长眸偶尔在穆晚身上掠过。
与把人带回来的常欢一脸紧张不一样,顾清莹在穆晚身旁站定,表情戏谑,“他就是昨天夜里那个男人吧?”
穆晚歪头,“你又知道?”
“他瞧你那眼神,不一样。我可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没选江星海了。”顾清莹笑得风情万种,“在游戏里找个这样的极品床伴,还不用担心回到现实世界继续纠缠,妙啊!”
最终结果是“收留”一方险胜。常欢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白毛,他挺喜欢凌寒这个NPC的,不说别的,就那一头酷炫的蓝色长发,让他根本无法拒绝。所以路上遇到,毫不犹豫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对于这个结果,江星海并不痛快,将穆晚单独叫到一边。
“那个人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穆晚,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来阻止我们逃生的?”
关于凌寒是人鱼这件事,他之所以没有揭穿,实在是因为整件事过于匪夷所思。人鱼就罢了,还是能变出双腿的人鱼,谁能相信?
“我明白你的担忧。他为我而来,有必要的话,我会和他一起离开营地。”
“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而是担心那条人鱼对我们不利。”江星海着急澄清,他从来没想过将穆晚排除在外。穆晚是他选择的同伴,到目前为止,他始终相信他们是有着同样理念,能够一起努力找出逃生办法的人。
穆晚及时制止他继续下去,“我会关注他接下来的动向,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记住,别和他硬来。”
江星海沉默。他本来也明白凌寒那种人鱼要是真想破坏什么,很难阻止,反而有穆晚在一旁监督会更加保险,然而理智并不能让他宽心。
夕阳擦着海平面降下去,蓝紫混合着红金,如油画斑驳魔幻。
穆晚回到单独休息的石穴,凌寒果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等在里面。迎着夕阳,那双眼睛里的色彩仿佛装下整个颠倒世界。
穆晚被他目光里的风景触到,某些过分美丽的东西,有毒。
她垂下眼睛望向对方的大长腿,“彻底变成人了?”
凌寒目光灼热,嗓音醇厚悠远,“自由切换”。
“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其他玩家面前?”
“想见你,每时,每刻。”凌寒上前拉起穆晚的双手。如今他已经明白,即使忘记从前的记忆,即使他是以人为食的野兽,穆晚依然对他有好感。
他受够了等待,受够了靠回忆夜里的时光滋养白天的空洞虚无,他要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
穆晚仰起头,“之前的那些话全部出自真心。凌寒,在这里我们没有未来。”
哪些话?喜新厌旧?和别人在一起?不再见面?可是从昨夜起,他宁可近乎盲目地相信穆晚会为他破例,会在离开后记挂他,甚至再回来找他。
凌寒松开一只手,掌心抚上她的后脖颈,指腹状似不经意地摩挲。
“那又怎样?别再把我推开,你知道我不会放手。”他贪恋当下,不问将来。
途经大脑的血液仿佛被凌寒放在后脖颈的手掌劫持,如溪水汇集成江、成河,在极高的落差下垂落成一片壮观的瀑布。穆晚浑身不自觉软下来。
不止大脑会存储记忆,身体也会循着感受索取。在昨夜那场持续的战斗中,她被强烈的占有欲吞噬,与对手融炖彼此。
混合着热浪的呼吸与亲吻落下来。凌寒短暂窥见了穆晚理智尽失的模样,就再也无法放手。
既然释放了他心底的野兽,就不要指望能够轻易逃脱。他要耗光穆晚的心神,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身旁的少女睫毛在下眼睑落下暗青色的阴影,鬓边几缕长发贴着细汗,闭眼睡着的模样看起来累极了。
凌寒将穆晚整个圈在怀里,不餍足般地享用着她的气息。
不可能不见面的,他与她分秒相依。
从进入这个副本起,穆晚第一次睡得这样沉。凌寒的怀抱就像冬日的温泉,置身其中,任凭外面絮雪飘零,冰风肆虐,身体却绵暖安宁。
她才刚醒来,闭着眼睛的凌寒忽然勾起嘴角低声笑出来。
穆晚被他的嗓音恍得心神一荡,想起昨夜的溃败,难免有些愠恼,“笑什么?”
凌寒只是想起每次同床,他明明早早就将目光落在穆晚身上,偏偏假装没有醒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默默看得久了,就希望穆晚也能好好瞧一瞧他吧。
他伸手抚上穆晚的脸颊,表情矜贵,声音放轻,“没什么,只是想起昨夜,没吃够而已。”
凌寒心满意足地看到穆晚表情瞬间碎裂,瞳孔止不住地颤动,仿佛深受打击。
他才知道他原来这么恶趣味,以逗弄、欺负穆晚为乐。看到她因他而欢喜、紧张、困惑、生气……心情也无故变得透亮。
搂着少女的后腰稍稍用力,凌寒果然见她漂亮的眼睛浮上震惊。这让男人狭长的眼里撒满愉悦的碎星。
虽然盖着凌寒前段时间准备的小毯,然而贴着腿根的突跳证明他的确没够。穆晚觉得她根本就是招惹了一头披着骄傲高矜外皮的饿兽,吃人不如骨头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