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穆晚!
穆晚和凌寒分步夺取游轮上海盗的枪支,以游击的方式打了海盗们个措手不及,甚至制造她这边人数很多的假象。
副头领无奈之下通知头领万里。
局势由海盗们慢慢发现“对手人数并没有想象中多”而逐渐重回副头领的掌控,然而随着江星海带领的玩家加入,又迅速朝穆晚这一侧倾斜。
没多久,海盗船由穆晚和玩家们正式接管。
如巨鲸入海,游轮缓慢驶离。
海浪翻卷,荒岛远行。控制室里,穆晚驾驶这辆海盗船向南行驶。很快,他们就能完成逃生任务。
湛蓝色的天空与海水相接,白云像是厚重的殿宇。玩家们或挑选舒适的房间冲凉休息,或站在甲板上眺望荒岛,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幸运地从人鱼和海盗手中逃脱。
如无意外,两天两夜后游轮会抵达目的地,穆晚设定好船只行进方向,目光落在眺望荒岛的玩家身上,脸上既没有成功夺下海盗船的激动,也没有即将完成逃生任务的欣喜。
江星海出现在控制室,简要说了溶洞的情况。
“有的人鱼还真是违背天性,宁愿避开繁衍,跑到游轮上假扮人类。”江星海视线掠过一旁的凌寒,眼神并不友好。
“我更喜欢人类的繁衍活动。”凌寒淡淡回上一句,点到即止。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江星海被堵得腮帮子疼。
穆晚对这种虎狼之词权当没听见。
游轮在海洋中匀速航行,这个夜里,玩家们在甲板上庆祝胜利,激动地表示要通宵达旦。
仓库里的美酒美食全被搬出来,被海鲜野果磨腻了的胃终于等来完全不一样的食物。烈酒烧喉,所有人却只觉得痛快十足。他们唱歌、跳舞、高声宣逃离荒岛的快乐,直到海盗们再度出现。
万里率领其他海盗追上游轮的时候,玩家们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不省人事的玩家接连被子弹贯穿脑袋。穆晚于枪声中惊醒,起身来到控制室挡风玻璃前。
甲板上万里手持漆黑枪械,仰头望向控制室,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她。
往前枪声响起的瞬间,江星海当即起身离开船舱,靠近控制室与穆晚汇合。
服下新鲜的人鱼受精卵让海盗们即使落后,也于入夜前成功赶上游轮。而挑选夜间下手,正是趁所有玩家或睡觉或酒醉不防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谁都没想到海盗们能够追上游轮,更朝他们发起冷酷的反击。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玩家几近全军覆没。
海盗们本以为会胜利,却没想到他们也不是最终的赢家,除了凌寒,兄弟被杀的黑尾人鱼也随后赶到,对海盗们发起凶残的进攻,穆晚以及中途赶来汇合的江星海目睹了一场海盗与人鱼的厮杀。
风声飒飒,海上连清晨都似乎是深蓝且幽冷的。
甲板上、船舱里布满尸体,黑尾人鱼沉重的身躯压在万里的尸体上,全身布满枪眼,一动不动。偌大的游轮只能听见破浪航行的声音,有种诡谧的安静。
穆晚将凌寒塞进控制室,为他取弹头疗伤。江星海沉默将玩家和海盗的尸体推入海中。
常欢的尸体最后一个被推下游轮。少年酒醉后被杀,脑袋上一个黑红的弹孔,脸上表情安详,至少没有痛苦。
顾清莹是这个时候意外出现的,她没有死于海盗之手。
荒岛上,溶洞里,看到海盗们生吃人鱼卵,她毫不犹豫捞起一颗囫囵撕咬。
温热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让吃惯了熟食的她几欲作呕,然而顾清莹仍旧梗着脖子将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
万里斜眼瞥过她那半遮住强忍恶心表情的长卷发,以及顺着锁骨流入心口深谷的血迹,冷冷说了一句,“顾小姐,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顾清莹明白万里为什么不打算杀她,她的脸、她的身体、她不寻常的举动,是勾起这位海岛头领一点点微不足道兴趣的原因。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舌尖舔过唇角的血迹,眼尾勾起别有深意,“好啊,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海盗们一入水,长久没有浮上海面,顾清莹稍加犹豫就追了上去,这便发现了人鱼卵的神奇。
游轮上火拼时,她就潜伏在附近,寄希望江星海这边能赢。
她倒是不介意跟着万里,只不过不能让她达成目的的男人哪怕再强大,也是没用的废物。
等到尸体一具具从游轮上滚落,确定再没有玩家尸体,她才扯开嗓子唤江星海的名字。
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危机骤临。无论玩家、海盗,还是黑尾人鱼,大约都没曾想到自己的结局。
穆晚用水枪将游轮清理干净,天边已是橘红色云霞蒸腾。
甲板上还摆放着昨夜的折叠桌椅,四人各自挑了躺椅坐下,内心说不上到底平静还是苍凉。
夕阳将面目照得温暖,无人提及顾清莹的倒戈。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很难苛责一个惜命的人。
“穆晚,清莹,玩家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回到现实世界,见一面吧。”江星海望着浓淡不一的天空,再度抛出以前提到过的话题。这次加多一个顾清莹,理由又足够充分,显得没那么直白突兀。
他的目的太容易被看清,顾清莹勾起嘴角,旁边还有凌寒在,她可不想找痛快,因此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句,混在伸懒腰的动作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凌寒狭长的眼眸染上杀意,江星海很知道怎样挑衅。他大可以现在就送对方下线。
穆晚目光追随天边一抹淡粉色流云,跟水冲过甲板时蜿蜒的色彩一样,“看缘分吧。”语气寻常,给的依然是从前的回答,约等于拒绝。
江星海也不气馁,他至少比凌寒这个纸片人有更多时间和机会。
凌寒没有因为穆晚这委婉的拒绝而有一丝的安慰,四个人的静默中,醇厚的语调在空气中仿佛拉长音,“你会回来吗?”
这是凌寒从初识穆晚到现在,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江星海和凌寒的目光都落在穆晚身上,各自期待看不到不一样的表情,比如抗拒的,又或者对即将到来的分别表现出怅然,然而没有,暖色夕阳落照,穆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平静的声音响起,“不会。明知道甘甜的果实有毒,迟早会要命,不如选择合适的时机远离。”穆晚的视线从茫茫天际收回,扭头望向一旁的人鱼,“凌寒,你是我的毒。”
爱情很像激素作用与机缘巧合的产物,激素负责调动身体的□□,机缘巧合制造灵魂的契合,无论当下情绪多么浓烈,时间一长,爱情终会褪色。然而一旦饮了毒,爱情便会因为“求而不得”变得铭心刻骨,乃至烙进灵魂深处。越违背循规蹈矩的爱情越有趣,随时可能毁灭的痴缠更加欲罢不能。
在《临渊》这个脱离了现实的游戏里,凌寒是不老不死的“神”,能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可以脱离社会规则的束缚去守护她,可以顺从欲望去点燃她,一直持续下去。然而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完完整整的那个她,戒断毒素,是理智给出的答案。
少女的眼神直击灵魂般,一如初见时剔透。凌寒恍然意识到,他以为“得到”穆晚的那一夜,其实也失去了她。确认过心意后,他那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爱”,选择“别离”,他甚至做不到开口挽留,因为太过清楚对方的意志,只会让徒劳的尝试变得更加平庸。
以为江星海是流萤逐光,不自量力,原来他也从来不曾得到过眷恋的停驻。
江星海没有因此呛凌寒。他本以为诱惑了穆晚的人鱼势在必得,没想到对方也不过是镜中求花,水中揽月,虚幻一场。
他忽然觉得穆晚的理智让她果敢,同时也让她有些残忍。
四个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沉默,是留给分别前的体面。
游轮不知疲倦地往目的地行驶,控制室的红色丝绒沙发里,凌寒一只手掌撑在穆晚耳侧,一条腿膝盖顶在她的腰间,俯身饮尽她的气息。
“凌寒”,穆晚的眼睛里倒映出男人隐忍的面容,如此昳丽又如此痛苦,透过瞳孔印入她的心里。她抬臂抚上凌寒的脸颊,“是不是无论起点在哪里,我都会对你动心?”
凌寒抿唇向前,让穆晚朝沙发更深处陷落。这个问题他原封不动还给穆晚。
心动,却不会回来找他,只愿意予他短暂的幸福。
他可以不知疲倦,但时间永不为此停留。
“我喜欢你的长发。”穆晚的目光落在摇曳的发丝间。下一刻,落在地板上的冰蓝色长裙消失,幻化成同色长卷发,如蜿蜒的河流盘踞在凌寒肩背、后腰处,让人不知该探索何处。
控制室开阔的挡风玻璃外,不知不觉由星河皎皎替换为晨光朗朗。
穆晚埋在凌寒怀里,直到阳光热烈才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她仰头留意凌寒,这回不是假寐,而是真的没醒。
扯过沙发后的盖毯围在身上,穆晚起身来到控制仪器前。
远方海岸线不再笔直,荒岛南面一千海里的国家,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