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让人为难,姚泽良眉头紧皱。
看这情形,难道分房要泡汤?麻齐蒙见老父不开口,只好跪求:“姚大人,姚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这……”
“大人,你别看下官,下官真是没办法。”
……
看来房子是没指忘了,但是地一定得分到啊!想到分地,麻敏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什么问题呢?
到目前为止,麻家分房一直以家族为单位进行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分地也是以家族为单位呢?如果是这样,那自家的地是不是属于族中的,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大包干?
老天啊!大包干!那是不是自家辛苦劳动得来的要全部归为公中?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麻家人会种地吗?
如果他们不会种,我家要会‘种’吗?如果我家会‘种’,岂不是……麻敏儿不敢想下去。
不行,不行,得分家!听说古代社会一般是不分家的,有的朝代分家还算犯法。
老天爷啊,天知道分田到户承包责任制有多好,简直把一个旧社会带入一个全新时代啊!
整个衙厅内的人都急得一畴莫展,包括麻敏儿,只是别人担心没大院子塞进一个大家族,她担心田不能归到自家户头。
大官小官,长辈大人,乌压压的站满了整个衙厅,就是没麻敏儿一个九岁孩子开口说话的份,就算她抖胆开口了,又怎么能让这些人把麻族的家分了呢?
麻齐风和申猴儿站在衙外避雨的墙角,“恩人,你有啥话要问我?”申猴儿还想看热闹呢。
“申阿哥……”麻齐风思量他不一定知道。
“恩人,你想问啥?没事,只要我知道的,我肯定全都告诉你。”申猴儿拍胸脯说道。
“我听说镇上的客栈……”
麻齐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申猴儿打断了,他惊讶的眉毛就差倒竖:“你咋知道的?”
“真是公置?”
“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知失言,申猴儿连忙否认,毕竟他是本地人,还要在黎亭长的治下过活,得罪了现管官,就算他有铺有房,日子也不一定能过下去,“我……我进去了。”说完,转身溜了,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跟切身利益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啊!
唉,麻齐风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那客栈好像也只有十来间,左右不够麻家人住的,垂头丧气的进了衙厅,悄悄站到人群后,对于分房,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所以说思维定势(也称‘惯性思维’)真是件可怕的事,但也怪不得这些人,家族的概念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
对于处在生产第一阶层的农耕家族来说,维系他们之间的纽带除了血缘,便是原始低下的生产力,这种情形下,人多力量大,能解决很多个人无法完成的劳动力。
对于处在士族的大夫阶层来说,除对内管理保证一个家族物质生产与消费,对外更能维系发展社会关系,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最大化家族的利益,让家族更好的发展、传承下去。
麻敏儿不是古人,并不知道土地私有化,一切社会活动要家族化,才能不受外界侵扰与排挤,她觉得只有分家,才能让个体拥有自主权,才能让经济活动更加活跃起来。
可是如何才能让麻家分家呢?悄悄退到衙门门口,发现她爹站在人群最后面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爹!”麻敏儿的声音很轻很小。
麻齐风知道女儿问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
麻敏儿得到肯定答案,仗着人小,不动声色的又挤到了人群前。
分房正在僵局中,姚泽良也莫可奈何,转身拱手,“老师……”他差点说出,老师你先住进去,学生差人帮你再修几间房,话到喉咙缩回去了,皇上的意思,他多少明白点,如果自己动手帮忙了,岂不是跟皇上对着干?他还没这么大的胆。
看见姚大人都莫可奈何,麻齐蒙急了,“大人,只有十间房啊,可让我们怎么住啊?”
老夫人也不要脸面了,也豁出去了,走上前,给姚大人行了一礼:“大人,既然皇上分房分地,总不能让我们住不下吧。”
“这……”
黎亭长驳斥:“老夫人,你这什么意思,云水镇最大的院子都分给你们家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黎亭长,你总得让我们家人都住下吧。”老夫人哽住了。
“要是住不下,那就住到绝户的茅草屋,听说你家老六已经住上了。”黎亭长不屑的说道。
“啊……”麻家众人惊,“不要啊……”
……
“你们不住,那可怪不得我。”黎耀宗冷冷的回道。
“大人……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麻齐蒙知道,今天如果不拽住姚大人,这房了看来分不到位了。
姚泽良也很为难。
黎亭长暗暗神闲。
麻敏儿知道,就算说出镇上客栈是公置房,也没自家一分便宜,可是如果镇上客栈十间、罗家空宅十间,不就变成两处了嘛,如果……她想试试!
“姚大人——”
沉默的衙厅内,乍响起脆脆软软的女娃声,个个寻着声音看过来。
又是这个小丫头,她想干什么,黎亭长一听这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想跳脚,然后让人捂上她嘴巴子,可惜上司在,他不敢造次。
因为排队、抓人贩事件,姚泽良对这个小娘子记忆犹新,紧凝的眉头不知觉松了松,“小娘子有何事?”
“姚大人,我听人说,镇上的客栈实际上是云水镇的公置房。”
“你……你胡说……”果然是来让自己跳脚的,黎亭长气得要冒烟。
麻敏儿说道:“黎大人,胡不胡说,翻翻客栈最原始的档案就知道啦!”
“你……你……”黎亭长瞪眼吹胡,“许大人,把档案薄拿给姚大人,看看这客栈是不是公置的?”你以为我傻啊,这一进一出的宅院,老子早就做到杜捕头娘子陪嫁里面了。
“是,大人!”许主薄佝着腰,把档案薄呈给了姚大人。
“姚大人,听说你曾是户部官员?”麻敏儿马上提醒姚大人。
姚泽良等等头:“嗯!”心道,小娘子知道的还挺多。
麻敏儿反问:“你是如何对待做假契的呢?”
“放你娘的……”黎亭长正接跳脚。
姚泽良威严如冷刀般的目光扫过来,黎亭长噤了口。
“黎亭长,本官要是想查,应当不费什么劲吧?”姚泽良语气虽淡,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利害。
黎亭长不停的冒汗:“大……大人……那……那客栈一进一出也就十间房,也……也是不够麻老大人家住的。”做官最怕什么,最怕‘认真’二字,最怕揪住不放,他不敢糊弄了。
“一个十间不够,可以分两个十间啊!”麻敏儿看似天真的说道。
黎亭长暗暗抬眼,翻得眼白跟吊死鬼似的,差点没把麻敏儿吓死。
姚泽良和麻齐蒙的眼都一亮。
“老师——”
“父亲……”
麻承祖点了点苍老的头,“大人看着安排吧。”
“是,老师!”姚大人说道:“两个院子,学生马上让黎亭长过契。”
“让你费心了。”
“老师言重了。”
“父亲,姚大人让过契,儿子就分一下住镇上、乡下的人口。”麻齐蒙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嗯!”
“姚大人,住两处,是不是就是两个户主啊!”麻敏儿适时插嘴说道。
“这……”姚泽良看向老师一家。
“都是一家人,什么两个户主?”麻齐蒙是大家长,当然容不得分家分户,那还成何体统。
麻敏儿暗暗抽嘴角,心道,是不是怕分庭立户,没作威作福的地了。
嘿嘿,不要说,还真是猜中麻齐蒙的要害了。
黎亭长眼珠转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拱手,“姚大人,我们云水镇人口少,为了税赋,一直让成年男丁婚后另立门户,老大人既然到了我们云水镇,那就得按我们云水镇的税赋走。”
什么?成年男丁另立门户,老天啊,我没听错?老得掉牙的黎亭长长相瘦瘪,穿着黑色公服,脏兮兮、油腻腻,活脱脱如一个老得飞不动的鸬鹚,丑得要命,可是这话一说,麻敏儿瞬间觉得这个老头可爱极了。
“你说什么?”麻齐蒙的破喉尖锐起来,“你敢让我们分家?”
“这可不是我敢不敢的事,这是户部曾经下达的公文,不信,你问姚大人,是不是?”
还有谁比户部官员更了解税制呢?姚大人无话可说,确实如此。
一直没有表情的麻承祖,突然伤中悲来,“分门立户?”
“对!”黎亭长声音上吊,看到麻家人吃憋,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哼哼,想在我的地盘上出幺蛾子,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姚大人……”麻齐蒙一脸苦相。
中国古代土地税主要以丁税为主,丁税实际上就是人头税,这一税制,初步形成于西周及春秋战国时期一直到清朝康熙帝‘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才取消了再生人口的人头税,让税收以亩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