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城全程安静用饭,偶尔抬眼瞧她一眼,眼神中尽是冷漠。
她这哥哥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她,前世就是如此,她被顾清宁欺负时,他不问来龙去脉,只会偏向顾清宁,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她不免感慨,血缘关系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人还不是更重情份,没有感情的亲人和普通亲戚又有什么区别。前世她看不清、想不通、放不下一直激望得到的亲情,在现在的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真正不在乎时,许多关系都能够拿来利用,就像顾正国找她回来不单纯因为想认回亲生女儿,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医治自己的奇症。
她借着顾正国目前对她的看重,来对抗吴氏和顾清宁的欺压,便也成了理所当然。
饭后,五人一同在府中散步消食,这是他们平时的习惯,顾婉婉自然的走在顾正国身旁,伸手挽着他的臂弯,“父亲,白天时刘权带着我在府里转了转,不过我认不太清方向,出了院子多走远些就不知该怎么回去了,以后清晨给父亲、母亲请安若是迟到,希望莫要怪罪,我一定是半途迷了路啦。”
她说这话时,再没有之前和吴氏争论谁做大小姐时的锐利,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这一单纯模样,越发引得顾正国怜爱,他脑海里不断想起他亡妻生前的善解人意、温柔贤淑,再对比身后跟着的吴氏,除了相貌与亡妻有几分相像,同出自吴家之外,性格上两人实在相差甚远。
想起亡妻到死前都死守着这一秘密,独自承受‘丧女之痛’,那般隐忍,那般坚强,亡妻给他生前、死后都给他留下那么多温暖,这些年来因着吴氏的陪伴,他渐渐很少想起亡妻。可眼前的顾婉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亡妻的完美无缺。
“婉婉,不用怕迷路,为父总会找到你的。”
他拍拍她的手背,语气哽咽,艰难出声。
“嗯,父亲就像是我身后的大树,护着我,让我不用再受那风雨的摧残。”
一种来自于小姑娘对父亲的仰望、敬仰,把顾正国哄得心花怒放,消完食,顾正国亲自绕路把她送回她所居的园子,可谓是对她十分宠爱。
将军宠爱顾婉婉,吴氏看出来了,府中的下人很快也都看出来了。
顾婉婉虽初到将军府,府上的下人没一个敢怠慢,远远见着她就停下退到一旁向她低头弯腰,行礼问安,十分守规矩。
她自然也不会去为难府上的下人,只是想到前世她在这府上受到的次等待遇,这差距不要太大。
*
临睡前,她趴在房间窗口,望着天空那弯弯的月牙,又开始惦记起那个少年。
少年时的他,和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他有着很大区别呢,可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又几分区别。
即使没有冯妈的嘱托,哪怕为了她临死前他给她那个温暖怀抱,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关心他,帮助他。
但是……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接受自己的帮助,除了银子他会收下,再问他其他,总是说得玄玄乎乎,不知所谓。
两天了,她还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就是想关照一下他的衣食问题也没有机会。
“唉……”
看来冯妈是所托非人,他除了冯妈,根本就跟谁都不亲近。
顾婉婉双手托着下巴,忽然叹了口气。
正准备关窗休息时,窗户突然被人拉住,她第一眼看到那属于男子的手时着实吓了一跳,心道哪来的登徒子,竟然跑到将军府来撒野,上辈子也没有这一出呀。
当下她心里闪过许多种反抗方式,随手抄起窗户旁放着的陶瓷花瓶就等着那人一冒头就砸他脑袋上。
窗户一拉起,她看也不看就拿着花瓶咬牙砸下去,谁知她砸下的花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碎裂,而是被那人一手夺了过去,稳稳的拿在手里,那手的主人看了眼攻击他的‘武器’,不怒反笑。
顾婉婉眨眨眼睛,出现在眼前笑得诡异的居然是楚添霖。
“你!你怎么像个贼一样!”
可把她给吓得!
“嘘!”
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这么大声,把外头的丫鬟引进来发现她窗口有个少年,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
把夺过来的花瓶穿过窗口还给她,他将窗户支起,倚在窗口,“在将军府一切可好?”
顾婉婉敷衍答道,“都好、都好,你呢,现在在哪儿住着,把地址给我,有空我去你那串门子。”
他狐疑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敷衍极其明显,显然不想与他多说。
第17章
在顾婉婉心中,她在将军府的勾心斗角,以他现在这年纪、这身份也帮不上她,何必多一个人替她烦恼。
自己可是比他多活了几个年头的人,若还反过来要他这十六岁的少年帮忙岂不是笑话。
楚添霖眼神一黯,她不需要他的帮助。
“等我确定了地方我再告诉你。”
他等了两日,都不见楚侯爷回府,因放心不下她,他才趁夜过来看看她,却不想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的关心。
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日子一长,她就该知道,有他在她身边替她撑着的小日子会有多么顺心如意。
“那你银子还够花吗?”
顾婉婉看他穿的还是从青云县家里带过来的衣服,而自己早就换上将军府为她新制的裙装,这么一对比之下,看着他朴素的装扮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酸。
未等他回答,她离开窗边,跑到镜台前,翻找出她存放银子的匣子,又从里面拿出五两银子。
回到窗边,她拉过他的手,把银子放他手里。
“京城的花销不比县城,什么都要贵一些,你身上多带点银子傍身。”
他憋着笑,表面淡定的看着手里那小小的一锭银子,又看向她的眼睛,“你上次给的还没有花完。”
不知怎么的,被他随意这么瞧一眼,她脸颊像是火烧一般燥热。
“是吗?我昨天发了月钱,有二十两呢,手里还算宽裕。反正这些当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她一点不怀疑他的还钱能力,不出三年,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两三年后必定会成为侯府继承人,这点银子对侯府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兴许他到时一个高兴,能多还她一些,这可比存钱庄利息高多了。
呀,她在想什么呢。她借给他钱明明就不图回报,是为了报恩啊。
顾婉婉发觉自己想着想着想偏了,再抬头,见他还在看着自己,顿时更觉脸颊滚烫。
“没事你就快走吧,被人瞧见还以为我俩有什么私情呢。”
她边说边推了他一把,不想用力过大,把他推得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倾去。
她伸出脑袋想去看他摔没摔着,却忘了窗格没了他的托扶,直往她脑门砸过来。
顾婉婉见缩头已来不及,忙伸手捂头防御。
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窗格在离她寸许距离突然被他扶住。
她上半身趴在窗口,抬头正对上替她扶窗的楚添霖。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你没摔着吧?”她马后炮的问道。
楚添霖替她把窗户架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银子擦净上面的灰尘,收进怀里。
“这么冒冒失失的,还怎么和人家斗。”他低头喃喃说道。
他说得很小声,连趴在窗口的顾婉婉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努力往外伸着脑袋,想要听清他的话。
楚添霖却只是笑笑,伸手按住她的额头,把她轻轻推回房间。
“我走了,万事小心。”
话音刚落,他放下窗格,翻墙而出,很快不见踪影。
顾婉婉纳闷的走回床边,只觉得他神神叨叨的,连话也不说清楚,他以前只是不爱说话,也不这样啊。
不过连重生这种事都让她遇上,再奇怪的事情对她也算不得什么,她把帐幔放下,房间里本就微弱的灯光透过帐幔,只剩下一点点柔和的光线。
她有个秘密,谁也不曾告诉过。
她怕黑,从小就怕,特别是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睡时,黑灯瞎火的环境下她总是睡得不好,常常做恶梦吓醒。
在青云县时为了给养父母节省灯油,她睡前都会吹熄油灯,离开青云县之前她从不知道还能彻底点着灯睡觉,直到她被接回将军府,发现不仅灯可以彻底不灭,就连伺候她的丫鬟也可以一晚上不睡,随时准备伺候她。
她舒服的翻个身,闭上眼睛美美睡去。
*
将军府除了晚饭,其他时候都没有要求一定在一块吃,吴氏为了和她尽快亲近起来,还是派人邀她一起用饭。
顾婉婉在自己院子里浇花,一边想着该如何布置这院子,她上一世也住这儿,却从未花过心思布置自己的这片小天地,只因她胆怯,不敢随便改变他们给她的一切,哪怕是这院子里的一花一草。
来一小丫鬟要请她过去用饭,顾婉婉认得那小丫鬟是吴氏身边伺候的。
她继续浇花,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现在不饿,就不陪母亲用早饭了,替我谢谢母亲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