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对自己当年的错误和罪行供认不讳,把如何与苏羽环联手,陷害皇后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这件事当年影响极为恶劣,不仅让皇后被终身禁足后来病死,四皇子失宠,还牵连了包括荣医仙在内的一批老太医。
朝野上下,一时间舆论哗然。皇帝并不相信苏羽环与安王有私,至少表面上是不信的。
上次苏羽环的表弟出了岔子,已经为她招来诸多不满,这次无论如何也得重重惩处了。而且皇帝也从“惩处”中尝到一点甜头儿,颇有些再试牛刀的意思。
苏羽环从冷宫复出后,头次尝到害怕的滋味,她抖着手端不起杯子,白着脸发不出声音,半晌后才咕咚咽了口唾沫,“陆勉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向荣平示好?肯定是!他给荣知堂翻案,希望自己能赎罪,求得荣平原谅。这个男人,他背叛了本宫……他背叛我”
皇帝下旨褫夺了贵妃封号,还将七皇子送给张婕妤抚养。
苏羽环匍匐在地上,指甲紧紧抠进手掌,几乎挤出血来,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我还有七皇子,四皇子是个傻子,皇位是我儿的,我将是皇太后,万人之上!
世上男人尽是靠不住,本宫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不久后的暗夜,皇帝卧疾,苏羽环买通值守太监,乔装改扮进入养心殿。
第31章 医女(15)
陆勉站在荣知堂门外,犹犹豫豫的不敢进去,他看到荣平正在忙着看病,那病人很有特色,嘴唇上留着一抹鼠须。
“是痰症,很严重的痰症。”荣平迅速下了诊疗结果。
在这个世界的医学界,称体内液体不正常地黏稠者为痰,与平时吐的痰不是一回事。这个人应该一开始察觉到不对,但依仗着自己是医生,治疗了一番,后来没什么效果,身体却逐渐亏虚,于是进行了温补。于是导致他体内原本的痰邪,被补住凝结,如今身上的痰核到处都是。“你这症状一看就是吃了许多参。”
不是当初坑了那么多的乡邻也没钱买那么多人参,吃参却让他病情更糟,如今家破人困,也是报应不爽。荣平回身去柜台后捣鼓了半晌,然后拿着一个纸包出来。鼠须大夫直勾勾盯着那药,活像那是太上老君的仙丹。
“冲水喝了就行。”
“这么简单?”
“你可以不信。”
陆勉默默看着,本就不好意思来见荣平的他,愈发羞愧。他听说这个鼠须郎中的事情,荣平能救开罪于己的冤家对头,自然也能救他这个“敌人”,那种举动不与任何“私情”相关。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所谓医中圣人莫过如此。再想想自己以前为私欲为私利造下的孽,他愈发觉得自己连站在荣平门前都不配。
陆勉长叹一声,托人把一本书送给荣平,自己悄然转身离开。
皇帝念在他自首认罪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没有杀头,而是罢免了他的职务,没收了全部产业,逐出京城。
荣平看到薄书的刹那,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她父亲当年的行医笔记,他当初在太医院工作,后宫所有贵人宫女太监的医案都专门有收录,私人是不允许留用的,父亲留下的这本更多是一些医学上的疑问和体会。在他死后,这本书也被查抄了,一直在陆勉那里,现在又回到了荣平手中。
荣平连夜翻阅,学习父亲的智慧,但看着看着,却发现一条记录,“七皇子之诞,胎毛繁密,神完气足,虽是七月而生,却是足月气象,怪哉。”
这条信息写了以后,又涂抹过,荣平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作为一个大夫,荣平立时觉得其中有些猫腻,照着这样的日子算,那苏羽环可是在冷宫里时就怀上七皇子了。
啧,冷宫里都能被帝王临幸怀孕,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荣神医,哎呀容姑娘您叫老奴好找。”
荣平听到呼唤,一抬头却发现是个宦官,当初在皇宫时,两人还照过面,这陈姓太监是帝王身边的红人。
陈公公哑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林缈扇子一扶,稳稳撑住了差点跌倒的他。
“是陛下,陛下不好了!”陈公公抹了把汗:“请快跟我进宫。”
荣平犹疑一瞬,便听到林缈说:“你父亲之死,皇帝已经明面上平反,你若心里还有不甘,也得他活着才好施展,不是吗?”
荣平闻言,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皇帝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一路上,她大概听陈公公讲述了原委。皇帝前段时间偶然伤寒,原本不是大病,但因为长久积劳,病转沉笃。他原本歇在养心殿里,但苏羽环不知怎么的,溜进去,亲自喂陛下吃汤药,这一吃,皇帝就当即就不好了。
陈公公的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原本被降级的后妃通过各种手段重新获宠也是常事,尤其苏羽环有着冷宫逆袭贵妃的成功经历,所以必然是某个小太监又在她身上押了宝,放她进养心殿。谁知道苏羽环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要谋害皇帝……
“陛下爱臣妾?那陛下既然爱臣妾,为何迟迟不将七皇子立为太子呢?”此时此刻,苏羽环一边说一边拭着眼泪,她的姿态极其优雅而又娇弱,好似风雨中的一枝兰花,风姿楚楚,仿佛受害者不是躺在床上的皇帝,而是弱小的她。
“陛下把我关进冷宫,又把我的孩子交给张婕妤,你这么爱我为何不给我安全感?还对别的女人亲睐有加。”
她这副模样显然刺激到了皇帝,皇帝挣扎着伸手,没什么力气的捶着床:“毒妇!你这毒妇!”
苏羽环讥诮的看着这九五之尊:“毒妇不毒妇的,得看陛下表现。你中的毒,乃陆家秘传,解药配方也只有我知道。陛下好好考虑一下,让小七当皇帝,臣妾很愿意陪您这太上皇白头到老。”
荣平跟林缈闯入大殿,就看到晕倒在床榻上,面庞紫胀的皇帝。陈公公惊的魂飞魄散,急忙匍匐在地,伸手去试探皇帝的鼻息,皇帝此刻已经人事不知。
苏羽环看着冲进来的他们虽然意外却丝毫不慌:“这个毒极为复杂,只有我知道解药配方,你们可以杀了我,那皇帝也会死,你们的罪名跟我一样,都是弑君!”
她施施然走到林缈跟前:“定国公是定盘星,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七皇子做了太子,咱们什么都好说。”
与惶惶众人形成鲜明对比,林缈显得非常平静,“把她带下去。”
陈公公立即带了两个强壮的太监拽住苏羽环,苏羽环大惊,又是气恼又是害怕,对按着她的陈公公道:“放开本宫,快放开。林缈,你真的不管皇帝死活,我告诉你半个时辰后,没有我的解药,皇帝必死无疑……”
林缈挥手示意陈公公加快动作:“娘娘既然在禁足还是好好禁足吧。”
他走到荣平身边,问道:“怎么样?”
“舌头已经彻底烂掉,牙齿松脱,咽喉溃烂。”
荣平挪出旁边的痰盒给他看,那里面的呕吐物力竟然有腐烂的肉块,就跟猪肝一个颜色。
“连脉搏也没了,鼻息也没了,这可不是驾崩了嘛”陈公公坐在地上,锤腿大哭,却被林缈一个眼神止住。
荣平皱着眉头去摸帝王胸口,还好,还是热的。“皇帝还有的救。”
“什,什么……”陈公公立即瞪大了眼。
“陛下还未死,只是厥过去了。”荣平坦然道:“皇帝除了自身病症,主要还是中了水银的毒,现在肚子虽然鼓胀,但还没有坚硬如如石,胸口也还有一团热气,脉搏低微到摸不出来,命悬一线,但这一线捞在我手里了。”
她说这些话时,面色沉稳而神态沉静,仿佛是药师菩萨降临人间,陈公公还记得当年荣医仙的风度的,心中惊愕不已,怎么这小小丫头,竟也有了这等底气?难怪陛下觉得不对,就立即让我出宫找她。
“黑铅!我需要很多黑铅!”
荣平刚一开口,陈公公刚站直的腿又吓软了。这黑铅也是人吃的东西?活人都吃死了,何况这本就快死之人。
“黑铅这是毒物啊……”太医院几个年轻医师还在犹疑,却被林缈一眼瞪了回去,“所有人听荣平指挥。”
荣平点头,随即命御药房然选用大量的甘草、桔梗、金银花等药熬。她准备的药物非常多,水也非常多,在场人惧于林缈威势,不敢再说话,但这帮谨小慎微惯了的太医心里却觉得野路子大夫果然还是鲁莽了些,这么大剂量是给人喝,还是饮牛还是灌地鼠呢。
然而荣平并没有让皇帝全部把药喝下去,在熬好药之后,命人给皇帝灌下许多,剩下的,全都用来洗手脚。陈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从星河初起一直忙到夜色浓厚。皇帝牙关已经禁闭,不会吞咽,全靠荣平推拿揉捏,最后硬生生灌下去小半盆。
荣平两手垂着,站到林缈身边,她敏锐的察觉到林缈苍白的面容在午夜之后有些不正常的干红,还几次转出门去,掩袖轻咳——他肺上有些病?
林缈把陈公公送来的参茶转手递给了荣平,凉凉的指头在荣平手背上抚过:“如果鸡叫三遍皇帝还没醒,你就出宫去吧。”
荣平微怔,心里明白,一夜之后,如果皇帝还没苏醒,这内廷消息就瞒不住了,张婕妤,安亲王,宗室,大臣等人都不是傻子,到时候变数横生,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