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邺闻此顿住脚,回头看她,“你……”
柳梓月不知自己为何会追来,停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立,目光炯炯。
她此次进京,定是有好些时日见不着他,这世同此前的发生的种种相差甚远,除了她刻意规避的事外,还引出了许多事端。
这一别,许就是最后一面,他向来行踪不定,若是隔了一年半载,再见定会忘了她。
原因着上一世欺瞒之事叫她觉着愤懑,才赌了气在进屋时没搭理,后又因着见到那副卷轴,叫她更是不悦,说了那句刺人的话。
这会儿见着他,倒是突然释然了。
她思绪万千,也不靠近,只停在原地紧盯着他。
荀邺对上她的眸子,瞧见那双莹亮的眸子闪烁,噙着水光,心里登时一跳。
第36章
柳梓月突然鼻头一酸, 眼泪簌簌往下掉,她侧过身, 从衣袖里扯了块帕子胡乱擦着眼。
荀邺目光投过去, 见女子瘦削的肩膀因啜泣而上下抖动着,且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柳梓月拿手不停地抹泪, 可不知怎地,这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般愈发止不住了。
“你找……”
话到一半, 荀邺突然噤了声。
面前的人此刻正仰着头, 眼角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不过随意瞧上一眼, 就瞥见她眼眶中还噙着泪珠, 欲落未落。
这姑娘往日见着他总是翘着唇, 笑意盈盈的, 除去初次相见时她错认,他还未曾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不知怎地,柳梓月觉得自己每回见着他, 那满腹委屈便会顷刻涌出。
无论是要进京,亦或是方才玉碎,她的心总是惴惴不安,害怕重演上一世惨烈的结局。
她无法预料后头会面临些什么, 如今事事皆变, 她心底忐忑极了,可在人前她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慌乱,不叫他们瞧出异端。
方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她所有不安的情绪皆转为了泪水。
柳梓月垂下头,半响,才极轻地唤道:“荀邺。”
听着略带哭腔的声音,荀邺心下一紧,眸光深深地凝着她,神情意味不明。
柳梓月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要走了。”
他不解,“什么?”
柳梓月抬首,眼巴巴地望着他,“过几日我要去京城了,会在那待上一段时日。”
荀邺“嗯”了一声。
柳梓月眼神不离他,朝前走了两步,“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投来的目光过于炙热,荀邺被其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偏过头佯装咳嗽。
咳了两声,见她依旧盯着自己看,荀邺思忖了下,出言嘱咐道:“此番路途久远,定会遇到些居心不良之人,姑娘需谨慎些,切莫独自走远……”
柳梓月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是眼下她不想听他唠叨这些,出声打断他,“我自会小心。”
“你没旁的要同我说吗?”
荀邺睨她一眼,“姑娘想听我说什么?”
“没什么。”柳梓月一时有些气馁,不过好在有所预料,算不上太难过,思及此,她又道:“你……会不会也去京城?”
荀邺一时未答,先前他的确有动过这念头,想着兴许回去能再发现些线索,可现今因秦艽失忆一事需暂且搁浅。
“说不准。”
闻此,柳梓月扬起唇笑盈盈地道:“若是你也进了京,可记得要来寻我。”
荀邺征了征,瞧着那张韶秀而明媚的面孔,忽觉他好似在何处见过此景,细想来,应是昨日做的那场梦。那梦里不似今日的艳阳天,而是霜雪满飞的冬日,她立在高墙之外,如这般面带笑靥看着他。
自那次在街上巧遇,她舍命推他的那日起,他便在梦里见过她三次,他清楚的记得,那梦的后头他满身是血,害怕被她瞧见不堪的模样。
“好不好?”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荀邺攥紧了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低低应了声好。
柳梓月没察觉他的变化,只是听见他应声后心里舒畅不少。她从衣袖间取出先前绣的香囊递过去,面色微红,“送你。”
荀邺回神,目光停在她手里的香囊上,正欲细看,就见她猛地收手。
好在他早已察觉出她的意图,忙的接了下来,才没叫她将香囊收回去。
他垂眼,看到香囊上头有半朵未绣成花,倒是新奇。
“随便绣来的。”
荀邺定眼一瞧,发现那半朵花下绣了些小字。
他眉微挑,问道:“送我?”
柳梓月低着头,未看到他的眼神,可即便这样,面色也还是更红了些。
她自小就不爱绣花,这也是因她前两日看了些话本子,才起了送香囊的念头。
不过往日她不擅长,现今就更是不会,虽起初绣时向红菱讨教了一二,可到底也没绣出朵花来,后来秉着不能半途而废的心态,索性在花旁绣了几个字。
她知道这香囊拿不出手,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是送你,只是怕压坏了,劳烦你先替我收着。”似是觉得不够,她又补充道:“回头要还我的。”
大不了还回来时绣个更好的给他,她暗自想。
荀邺听她这样说不禁笑了声,这姑娘扯谎倒是也别出一格。
柳梓月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笑什么?”
荀邺像是摸透了她的心思,见此收敛笑意正色道:“并非取笑你。”
柳梓月抬眼看他,见他扬了扬手上的香囊,冲她笑道:“那这我就先替你收着了,回头还你。”
柳梓月还未来得及出言,就瞥见他拿香囊的手在滴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衣袖被完全浸润。
“你的手!”柳梓月一面惊呼,一面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荀邺虚握了下手,发现原本因采药而被割裂的伤口完全破开,应是过于用力而挣破了。
柳梓月声音有些颤抖,“这何时伤着的?你怎么不说!难不成不知道疼的?”
荀邺握着帕子将手垂下去,“不打紧,只是伤口裂开了,不算太疼 。”
这点伤与他幼时习武相比的确算不上疼,他自己没察觉,倒是眼前的人满脸的担忧。
他自幼习武,虽说后来弃武,半道成了大夫,可那种折磨人意志的痛意却依旧记得清楚。
父亲对他极其严苛,且不说责罚,光是日日苦练就遭了不少罪,母亲看着心疼,阻拦了好几次,只是他未曾听过。
后来在他五岁那年,父亲因一次意外被敌军的毒箭刺伤,险些丢了半条命后,他才彻底听命母亲改随着云绫学医。
荀邺有些恍惚,刚回神就见柳梓月用帕子将他的伤口包的极其紧实,他欲要阻拦,就见她往回走了两步。
“你等下。”柳梓月叮嘱他,而后快步往回走,进了医馆里面。
秦艽见她急匆匆回来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还未等她问话,柳梓月就一溜烟没了。
柳梓月走得很快,来时气喘吁吁的,她手上拿了纱布,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手上便又被绑了好几圈。
荀邺忍不住打断,“不必缠这么多。”
柳梓月啊了一声,看他被缠的鼓鼓的手,似也觉得不妥,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道:“我太着急……忘了,不如我再帮你拆掉?”
荀邺摆手,“无事,我回去自会处理。”
“那你当心些,可别再伤着了。”
荀邺应了声,转身往回去的方向走,待他走远了些,柳梓月突然叫住他,“还有。”她顿了下,“别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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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启程进京的日子,红菱一早将她叫了起来,柳梓月这会儿光坐着就呵气连天的。
红菱不停地在跟前晃悠,柳梓月拧眉,抬手按了按颞颥,有些不耐道:“红菱,你过来。”
红菱听命走过来,眉梢间尽是喜意,“姑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柳梓月看向她,见她面上很是兴奋,自从方才正院来人,说过些时辰启程,这丫头便在不停在她眼前乱晃。
原没想打断她,可她实在太过折腾,叫她瞧着闹心。
柳梓月伸手指向一旁的檀木圆凳,“坐那。”
红菱看了眼,以为姑娘关心自己累,忙推脱道:“奴婢不累。”
柳梓月没多言语,只是手一直指着那处不动,红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眼睛转了圈,才挪脚过去乖乖坐下。
见柳梓月没后续吩咐,她又大着胆子出声道:“姑娘,奴婢将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可要瞧瞧还少些什么?”
柳梓月眼都没睁,恹恹道:“你收拾好就行。”
红菱见她兴致不佳,猜她担心路途,便出言安慰道:“姑娘不必忧心,老爷顾及路远,恐少爷姑娘颠簸劳累,特意选了水路走。”
柳梓月随意应了声,看这丫头满脸的期待,似是迫不及待想往外去。
想来也是,这到底是小丫头,从未进过京,这突然要去难免有些好奇。
柳梓月撑着脑袋看她,故意调侃道:“你看什么呢?外头有什么新奇玩意,难不成是哪位公子哥在外头等着你?”
红菱被吓得一激灵,紧忙立起从外收回视线,“才不是,奴婢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