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绮又羞又恼,“哼”了一声,把脸扭开了。
顾明熹从侧面看过去,看到了她绯红的耳朵和脖子,宛如桃花的颜色。
好想摸一摸,可惜她生气了。
顾明熹遗憾得几乎想顿足。
陈景骑马奔来,大老远就叫着:“公子,北卫军的人马来了,您快过去看看。”
沈绿绮用袖子捂住了脸。
顾明熹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陈景,为什么他身边会有这种煞风景的家伙,简直令人愤怒。
陈景到了近前,勒住了马,对顾明熹急切地道:“北卫军中尉统领带了大部人马把我们都包围了起来,请公子定夺。”
他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地小了,到后面几乎缩起了脖子,“呃,公子,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顾明熹决定,回去以后,要马上把陈景远远地打发到北部边关去,不能让他在自己面前碍眼了。
顾明熹“哼”了一声,扶着沈绿绮坐好,拨马奔了回去。
那一边,负责守卫京城的北卫军来了上万人,如临大敌,将周怀悯和顾明熹的两队人马围了起来,刀剑出鞘,紧张地指着他们。
被包围起来的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将士,在此情形下不惊不躁,各自为阵列,默默地等候主上的命令。
北卫军长官许中尉简直气急败坏了,他半天前眼见着肃王出了京都城门,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结果又接到通报,说城外十里地,有两军交战。
天子脚下,京都重地,居然有如此事端,许统领魂飞魄散,急急忙忙点齐了兵马,扑了过来,发现果然是肃王在生事,竟然出动了骑兵较量搏杀。却不知另一方是谁,竟然也敢如此嚣张。
“肃王殿下,这里还是洛安的地界,不是你济州,你未奉圣意,私自纠集人马入京,又在此擅动兵戈,莫非有谋反之意?”许中尉远远地躲在军士的护卫之后,声色俱厉地大声说道。
周怀悯瞥了许中尉一眼,眼神轻蔑:“许中尉言重了,本王路遇劫匪,抢夺本王的家眷,本王岂能速手就擒,不过是手下的随从和劫匪之间小小纷争,何来谋反一说,许中尉这眼界也未免太小了。”
许中尉会信才有鬼,放眼晋国,谁有那么大胆,敢劫持肃王家眷。
顾明熹从远处奔来,陇西王府的骑兵们恭敬地退开了一条道,然后聚拢在他的身后。
沈绿绮横坐在马上,顾明熹用一种十分霸道的姿势将她揽在怀中。
万千军马、众目睽睽,沈绿绮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只好把头伏在顾明熹的胸膛上,遮住自己的脸。
周怀悯看见了顾明熹怀抱着沈绿绮,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许中尉一见那架势,就知道顾明熹是另一方的首领。他也非蠢人,知道这少年既然敢与肃王争斗,身份必然不同,何况这些骁勇的骑兵看过去亦非寻常,或许又是哪一路权贵王侯也不定。
许中尉胆子也不太大,但领军多年,面上威势十足,若就此放了这两伙人,未免被人看轻、也难以向朝廷交代,他心念急转之下,硬着头皮发话。
“尔等胆大妄为,在京都之外私囤重兵,目无法纪,有不臣之嫌,吾奉圣命,维护京都安定,断不容尔等胡作非为。”
周怀悯和顾明熹不约而同地看了许中尉一眼,目光轻蔑,如视蝼蚁。
许中尉手掌北卫军大权,本来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被那样的目光一激,恼羞成怒,但肃王是他无论如何也开罪不起的人物,他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转而向顾明熹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是谁,天子脚下,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这不法之徒,还不速手就擒,听候发落。”
顾明熹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要我听候你的发落,不知所谓,荒诞可笑。”
“你!”许中尉气得眼睛都红了。
“许中尉。”周怀悯忽然插了一句,“这个狂徒着实可恨,不若你我联手,将他拿下,如何?”
许中尉大喜,若能拿下那少年,就有人为今日之事担责,他也不至于落个失职之罪,如此甚好。至于肃王,那也算是个苦主,没见他家的女眷都被人劫持去了吗。
许中尉打定了主意:“肃王所言极是,你我且先拿下这小贼再做计较。”
当下,北卫军与肃王的人马拢合到一起,慢慢地对顾明熹那方形成了半包之势。
对方是人数几乎这这边的一倍,腾腾的杀气迫人眉睫。沈绿绮有点惶恐,抬头看了了顾明熹。
她的眼中有盈盈秋波,几乎要流淌下来,顾明熹心荡神摇,几乎想要吻她的眼睛,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他的笑容带着一点嚣张的跋扈,飞扬如烈日。他做了个手势。
陇西王府的骑兵立即调整方位,沉默而迅猛,以重甲武士为前锋、持盾者为两翼,形成了一个楔形的阵列,准备迎战。
此战固然人数悬殊,然则无一人退却,那些铁血的骑兵甚至没有丝毫表情。
顾明熹的银枪直指过来,寒光闪耀。
“若要战,那便来,毋须言。”
许中尉心中有些发怵,他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不由咽了一下口水,稍微犹豫了一下。
周怀悯冷冷一笑,刚要喝令冲锋。
许中尉身边的副将忽然指了指远处,语气有点惊慌:“大人,您看那边。”
许中尉抬眼望去。
地平线那边滚起了浓浓的尘烟,先是一条线,然后慢慢地扩大成一片黑影。
铺天盖地的军队从远方奔驰而来,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那千军万马的蹄声是潮水涌过来的呼啸,惊心动魄。
连周怀悯的脸色都变了。
黑底的旌旗上写着一个金色的“顾”字,在风中猎猎摇摆,更显张牙舞爪之态。
这世上除了陇西王,谁能如此嚣张。
许中尉再也顾不得顾明熹,连滚带爬地下了马,恭恭敬敬地候在道路一边。
那军队到了近前,重甲长戟的战士,与顾明熹身边的那些骑兵一样装备,他们刷地一下,整齐划一地勒马停下,数万兵马,鸦雀无声。
轰然而来,默然而止。
许中尉低下了头,汗滴了下来。
一人越马而出,临于众军之上,气势威严而倨傲,容华高贵,却是满头白发。他自然就是顾弘韬。
周怀悯眯起了眼睛。
“肃王殿下,许久不见,可安好?”顾弘韬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轻蔑。
“甚好,多谢顾王爷挂念。”周怀悯如是冷冷回道,“数年未见,不意在此荒郊之地,能与王爷再聚首,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周顾二人前次相见,是九年前的济州之战,双方血战十天九夜,最终固然肃王伤亡惨重,但顾弘韬亦不能攻破济州城,悻悻而退。
顾弘韬看着周怀悯,目光如剑:“我本无意与故人重逢,然则,听闻小儿与肃王起了冲突,我这做父亲的才不得不来一探究竟。我这犬子向来顽劣不堪,常常在外招惹事端,我回头自会与他理论,不敢劳烦肃王越俎代庖。”
这场中再没有人搭理许中尉,而他自己则恨不得缩成一团,能够原地消失就好。
肃王脸色阴沉,语气还是淡定的:“那既然顾王爷如此说了,就把你家的四公子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本王就不与他计较了。”
当下,肃王拨马欲走。
顾弘韬的手略略抬了抬,他身后的军马动了。
“故人相逢,我倒想和肃王殿下叙叙旧,怎么,你就要走了吗?”
肃王的瞳孔倏然收缩,亦冷笑道:“顾王爷既有兴趣,本王自当奉陪到底。”
但此时,从京城的方向轰轰隆隆地又奔来了一队军马,秦国公一马当先,奔驰而来。
到了近处,秦国公翻身下马,十分客气地对顾弘韬拱手躬身为礼:“见过顾王爷。”
顾弘韬在马上微微欠身:“老大人有礼了。”
秦国公手中所掌的是南卫军,人数远在北卫军之上,他的品阶亦远高于许中尉,许中尉平日里对他本是不服的,今天见了他,却如见救星,赶紧小跑过来,跟在秦国公身后,做出唯命是从的样子。
秦国公神色自若,对顾弘韬道:“方才见四公子匆忙领兵出城,老夫唯恐他有什么闪失,赶紧带人来接应,所幸无甚关碍。”
他又看了看周怀悯,又看了看顾弘韬,言辞恳请,“两位王爷,且听老夫一句劝,同为晋国重臣,切不可在此私自交兵,此京都之城,天子在上,此战无论胜负,于晋国、于天下,都是一个笑话,老夫奉命守卫都城安定,职责之所在,若有兵戈起,老夫当率部全力拦阻,求二位王爷给老夫一个薄面,今日各自罢手,如何?”
几方军队对峙着,战马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鼻息声。
半晌,顾弘韬目无表情地道:“老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和故人打个招呼而已,如此太平盛世,怎可擅起兵戈呢。”
周怀悯看了秦国公一眼,两个人目光交错,很快又各自避开了。
周怀悯也不说话,喝令了一声,收拢队列,率着手下的兵马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