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道:“是宋王妃,来找二姑娘的。”
宋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宋王妃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今日却不声不响地上门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沈绿绮心中诧异,当下跟着大管家出去了。
到了前面待客的大厅,只见那上面端坐着一个年轻丽人,她容服华贵,头上戴着黄金孔雀花冠,那雀翎五色流光,如同她的气质一般,华彩夺目。
两排宫人模样的侍女恭敬地垂手立在那丽人的后面。
沈牧正在那里陪着笑,他连坐不都敢坐下来:“不知王妃驾到,未曾远迎,真是太失礼了。”
宋王妃看过去又冷漠又骄傲,眼睛看天,根本不理会沈牧。
沈绿绮走了进去,唤道:“父亲。”
宋王妃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马上从座上站了起来,袅袅地迎了上去,笑意盈盈:“沈妹妹,你来了。”
别说沈牧,沈绿绮自己也呆了一下。
宋王妃已经亲亲热热地拉起了沈绿绮的手:“哎呦,沈妹妹最近莫不是瘦了,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来,正好我今日给你带了些血燕和花胶过来,都是宫里内用的,可比外头的强多了,你且先用上。”
那边的侍女们已经捧着十数个锦盒过来了,看过去数量还真不少。
沈绿绮虽然疑惑,但她素来是个大方的,面上的笑容温和得体:“多谢王妃关爱,绿绮感激不尽,但不知是何缘故能得王妃垂青,求王妃为我解惑。”
宋王妃基本把沈牧当成了一个透明人,她拉着沈绿绮一起坐了下来:“我娘家姓赵,虚长你几岁,你叫我赵姐姐就好,别叫我王妃了,听过去怪生分的。”
宋王是个文弱安静的性子,他这位王妃却是个活泼伶俐的,今天从顾太后那里领了这份差使,立意要做得体贴妥当,这一路上早已经想好了托词。
“原来妹妹不知,我母亲与卫氏夫人当年本是闺中密友,只是各自出嫁之后,相隔两地,已经多年未曾往来了,前几日,她得知卫夫人居然过世了,大是伤心,嘱托我务必要过来看望妹妹,唉,今日见了,我才后悔怎么没有早点过来,这么个神仙一般的妹妹,真叫人心生怜爱。”
宋王妃是河北持节都督赵家的嫡女,她的娘家远在河北,至于赵夫人和卫氏当年什么关系,谁知道呢。
宋王妃扯起慌来,面不红心不跳,煞有其事的模样,连沈绿绮都被她唬住了。
沈绿绮心中酸楚:“原来如此,烦请王妃替我多谢赵夫人,难为她还能念着旧情,母亲九泉之下,也定是感激的。”
宋王妃眼睛转了过去,看着站在那边脸都笑僵了的沈牧,她又换了一幅倨傲的神色:“我却听说,卫夫人走了以后,我这个沈妹妹在平阳侯府里受人轻慢了,还有人要把她赶出原来住的院子,有这等事情吗?”
沈绿绮还未出声,沈牧已经忙不迭地接口道:“断无此事,不知道王妃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切不可相信,我夫人不幸仙去,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疼她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容旁人欺负她。”
他心里暗骂,这内宅的事情怎么会传得这么快,连宋王妃都知晓了,莫不是淳于氏行事过于高调之故。
沈绿绮垂眸,不言不语。
宋王妃这才满意了,又回过来对着沈绿绮笑得亲切:“原来是我听差了,妹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宋王府找我,哪怕我做不了主,我还能求宋王殿下帮忙呢。”
沈绿绮微微垂首,温声应道:“是,王妃有心了,绿绮记下了。”
第12章
宋王妃又和沈绿绮寒暄了许久,千叮铃万嘱咐要沈绿绮以后来宋王府找她玩耍,直到华灯初上了,这才施施然离去。
沈家父女两个一起恭送宋王妃出门之后,沈绿绮对着沈牧淡淡地道:“父亲,若无其他事,我先下去了,那三百遍的女则还没有抄完呢。”
沈牧忙道:“什么女则,不必再抄了,没的熬坏了眼睛,早点回去歇息吧。还有,今后呢,你仍住你的兰溪院,不必大费周章再搬出来了,至于你继母那里,我另外给她腾地方。”
此时的沈牧,俨然又是一个慈父。
沈绿绮心中叹息,也不想与沈牧多说什么,躬身一福:“是,女儿知道了,谢过父亲。”
沈绿绮回了兰溪院,把方才的情形说了,樱桃和方嬷嬷皆是雀跃。
方嬷嬷双手合十,虚空拜了拜,虔诚地道:“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着二姑娘,才能得贵人相助,真是菩萨有眼,阿弥陀佛。”
顾明熹在一旁洋洋得意,心里对宋王妃大是赞赏。
这位如今的宋王妃、将来的赵皇后果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不枉他日后扶持她的夫婿坐上那个位置,如今且算她提早给他支付酬劳了。
“对了。”顾明熹状若不经意地道,“我今天早上还听人提起,六日后,沈侯爷要把那个妾室扶正,还请了几家亲朋好友过来见礼。”
顾明熹叫卫氏“姑母”,却叫沈牧“沈侯爷”,不过这里也没人追究这个。
方嬷嬷呸了一声:“那个不要脸的,还敢让那么多人过来看,也不怕人家笑话。”
那个不要脸是的谁,是沈牧还是淳于氏,她老人家没说,留着旁人自己心里揣摩。
沈绿绮摇头:“没奈何,随他们去吧,到时候只说我病了,眼不见为净。”
顾明熹兴致勃勃:“不行,阿绮姐姐,你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我给沈侯爷备了一份大礼呢,你肯定喜欢。”
给沈牧备的大礼,却是沈绿绮喜欢的。
沈绿绮当下举起手要打他:“长生,你这个坏孩子,你是不是要淘气?说,你想要做什么?”
顾明熹哧溜一下逃出门去,远远地喊道:“我没淘气,好了、好了,我不送了成不,阿绮姐姐你别生气。”
沈绿绮追出门去:“你回来,你究竟想做什么,说清楚。”
顾明熹却当做没听见,跑回自己屋子里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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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大吉,宜婚嫁。
淳于氏院子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颇有几分喜气。
虽然不能搬到兰溪院去,但沈牧命人将这个院子又修葺了一遍,添置了许多崭新的家具,也花费了不少银子,淳于氏无奈,也只能表示满意了。
屋子里头,沈绿瑶笑道:“娘,别看了,您又年轻又漂亮,看过去就如同我的姐姐一般,您快点打扮完吧,爹爹在外头都该等急了。”
淳于氏在嘴唇上抹了一层玫瑰口脂,抿了抿,对着镜子左右顾盼:“娘盼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可不得好好打扮一下,今天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会过来,还有你的亲外祖母,我可算为她长脸了,瑶瑶,你快看看,娘这口脂的颜色可还好?”
淳于氏是中书侍郎家的庶女,她的生母董氏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她自幼就被严厉的嫡母所苛待。
生母原指望她能嫁给人做正头娘子,没想到她还是走了生母的老路,这几年但有见面,生母没有不埋怨她的。如今她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还能在嫡母面前显摆一把,别提心里有多得意了。
沈绿瑶笑着推她:“好了、好了,娘,外祖父一家都已经来了,方才大哥已经出去迎接他们了,我们也快点出去吧。”
淳于氏这才立起身来,扶着小丫鬟的手,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宴厅,客人已经到齐了,沈牧和沈安知父子两个正在招呼着。
这个日子,说是要设宴延请宾客,但实则沈牧也没好意思过于张扬,不过是叫了几房族亲过来做个见证,最主要的是,请了淳于氏娘家的父母并她的姨娘过来。
淳于大人也是高兴,自己的女儿能从妾室升格做了平阳侯的正妻,他自然大感面上光彩,哪怕淳于夫人再不乐意,他今天也一并把她拉了过来。
这会儿,淳于大人正满脸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安知也十八岁了吧,今科可有打算下场应考?”
沈安知外貌俊朗,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听得淳于大人这么问,心里直发虚,口中却道:“夫子说我的学问是好的,只是文字过于张扬,终究是年轻了,最好再磨砺两年,到时候才能中个好名次,原不急于这一时。”
淳于大人大笑:“好、好,年轻人是会张扬些,外祖父当年也这样,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你们沈家就靠你光大门楣了。”
沈安知原是记在卫氏名下的所谓嫡子,说起来他的外祖父应该是庐州卫家的老大人。此刻,淳于大人已经自称外祖父了,完全没把卫家当回事。
淳于氏出来了,盈盈地拜见了自家父母和沈家的各位族亲长辈。
她今日穿了大红的曲裾深衣,领子和袖口都密密地绣着鸟雀花枝,看过去十分富贵艳丽。
淳于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淳于氏的生母董氏跟在淳于夫人后头,偷偷地抹眼泪。
众人各自寒暄客套了一番,就分宾主坐下了,准备开席。
但见大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跑得太急,气都喘不均匀了:“侯、侯爷,宫里顾太后派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