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柳道:“你回去歇着吧,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孔六应声退下,他临去前心虚的瞅了眼唐知柳。
是日暖阳生霞落于被银雪裹着的飞檐,楼阁上坐着身披浅色狐裘的男子,他凭栏捏着杯盏俯瞰着下头车马粼粼的街巷。
店小二上前为他添了杯酒:“这位爷,我看您在这待了许久,是等什么人吗?”
男子执起盛满烈酒的酒盏,凑到薄唇边道:“等杀我的人。”
第31章
“爷,您瞎说呢吧。”店小二颇为尴尬的笑说,只以为眼前男人吃醉了酒说胡话。
常晏饮下盏中烈酒,抿着唇不再言语,店小二自讨没趣添了酒便走了。
顾书昀手执佩剑倚着梁柱,幽幽道:“相爷,咱们在这都待两个时辰了,怎得什么动静也没有。”
常晏搁下手中酒盏,冰冷的目光凝望远处飞檐,“天色尚早,看来我们的客人是打算夜深人静了才肯露面。”
顾书昀有些按耐不住他道:“咱们在这都第三天了,明个儿就快回了,若今夜那人再不出现,难不成您打算继续等下去?”
常晏长指摩挲着盏上细纹,笃定的说道:“今夜他定会出现,还有这几日我们在绥江等的消息也会有信儿的。”
又稍等了两个时辰,天色已暗,万家灯火燃起,顾书昀乏累的趴在雕阑处昏昏欲睡。
丁玲桄榔器皿落地的声响彻内堂和着店小二细微致歉的声,楼下似乎有些骚动。
“哎呀姑娘,实在抱歉,弄脏您的衣裳了。”
楼下内堂,店小二颤巍巍的站在女子面前,甚是胆颤唯恐她责难。
唐知柳依旧是那身赤红劲装,只是现下染了一片污渍,她半遮脸,凤眸淡漠的看着店小二道:“没事,你去忙吧。”
唐知柳抬眸睨了眼楼上紧闭的厢房门若有所思,随后她踱步出了客栈,门外孔六侯了多时。
“唐姐,您出来啦……”孔六见唐知柳那清冷的眸光,惶恐不安的低垂着头。
唐知柳冷嘲道:“我若不出来,怕是会被你害死,孔六你胆子大了啊,竟敢诓我?”
孔六一时不敢言语,唐知柳虽怒也不好当街发怒,她咬牙切齿的道:“回去再收拾你,快走!”
常晏半醉眯眼向下望去,那抹红装甚是惹眼,他轻笑着推了推顾书昀:“起来看好戏吧。”
顾书昀慵懒的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睡眼稀松的眯眼顺着常晏的目光望去,瞥见楼下街巷处的那对渐渐行离客栈的男女。
“就是她?竟然是个女子?”他惊愕的叹道,有些困惑。
常晏‘嗯’了一声,随后顾书昀揶揄道:“莫不是相爷你从前惹的风流债,伤了人家姑娘,才让人家姑娘追着你不放?”
常晏淡淡道:“是不是风流债我不知道,不过今夜咱们怕是不能安稳睡了。”
顾书昀打了个哈欠:“又不能安稳睡?”
他这几日每夜都心惊胆战的紧绷着神经,生怕再来什么刺客伤了常晏。
常晏站起颀长的身子,手覆在凭栏上眺望月色:“是时候了,备马车咱们回京都。”
顾书昀这下瞌睡也没了,他走到常晏身边道:“这夜半三更的回京都?”
“没错,回京都。”
暮色凄清,弯月如勾挂在苍穹,马蹄声回荡在幽暗僻静的树林之中,一辆马车缓缓行进着。
忽得马儿仰脖嘶鸣,发狂似的向前奔去,车舆立即倾覆化作残骸。随即从树上蹿下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各自执着兵器,一步步的朝着车舆的残骸走去。
“不好!中计了!这里没人!”先打探的黑衣人踢开破落的木板,却未见人身。
“快,大家小心!”众人闻言皆以兵器护体,戒备的环顾四周。
须臾两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顾书昀讽道:“原来这绥江就是这么待外来的客人啊?”
为首的黑衣人举着长刀,冷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取你们的首级,对不住了。”
一个健步而上,长刀直逼常晏的胸膛,顾书昀眉宇揪起,手里长剑出鞘,挡住了来人的袭击。
刀剑摩擦的声音颇为刺耳,顾书昀单手一挑逼退了那人,黑衣人退了几步,横着长刀对顾书昀道:“原来是高手!”
顾书昀冷笑道:“高手称不上,不过对付你们这群死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雪夜里长剑的寒光愈发凛冽,顾书昀挡在常晏面前,清眸略带戾气的瞪着眼前五人,少顷刀光剑影现于月色下,哀嚎声与兵器掷落的声掺杂在一道。
顾书昀一人解决了其中三人,还有两人难以对付,他既要护常晏又要应对面前几人的攻袭,实是□□乏术。
以剑撑地顾书昀喘气轻缓,饶是自幼习武身强力壮的他,经过几番打斗也没了力气。
这下让那死士有了可趁之机,两人对视一眼,执着长剑的死士藏在拿着刀死士身后。
顾书昀平缓着内力,站直了身对常晏道:“相爷看样子你也得出手了。”
常晏薄唇弯起,从地上捡起染血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与顾书昀并肩对着剩下的两个死士。
兵戎相见非死即伤,不消一刻余下的两个死士在两人的协力下逐个击退。
顾书昀喘气轻咳着:“这几个人还真不好对付。”
“不要懈怠,绥江死士恐不止他们几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他还是明的。
寒风如刀锋刮过脸颊,卷起二人衣袂,顷刻两人身边围绕了好几个死士,他们个个蒙着脸瞧不清样貌,手里的兵器多是长刀及长剑。
顾书昀自嘲道:“相爷相爷,属下这回可知道,您为何说只有三成把握了。”
绥江死士,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常晏沉声道:“就算是三成把握,也得闯上一闯。”
血素染一地白皑,浓重的血腥味侵蚀鼻息,死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常晏与顾书昀背靠对方,虚乏的半跪在地上。
“相爷我怕是不行了……”终归是□□凡胎,经过一番缠斗两人都没了力气。
常晏仰首长叹,吐出的暖气在夜空中化作一团氤氲,他撑着身子站起,他视死如归的走向那群死士。
对死士的围剿,常晏已无力反抗只得生生受着,冰寒长剑刺入他的胸膛,炙热的血喷溅而出,他唇瓣蜿蜒而下一串血珠,滴落在他那银白的狐裘上。
“相爷!”顾书昀挣扎着想起身,但身子不受他控制,他暗道不好,想来方才常晏悄悄点了他的穴道。
喉中的腥甜愈发浓,常晏呕出一口鲜血。
“够了!都给我住手!”一声大喝,让原本危急的形势峰回路转。
言樾骤然出现解决了当下这困局,他一声令下众多死士纷纷退下,他疾步走向常晏,扶起他:“你没事吧。”
“无妨,多谢王爷挂心。”以袖拭唇常晏擦去唇边血渍。
言樾皱眉道:“你伤如此重怎么会无事。”
常晏平和的说道:“比起这个,微臣想问问王爷,之前的事您如何回应?”
言樾扶着他,叹声道:“你果然……”
“我答应便是了,好了,快走吧我带你回去疗伤。”
常晏推辞道:“不必了,王爷为我备一辆马车便是,今夜微臣便要回京都,耽误不得。”
言樾也不再多规劝,只道:“好,我马上替你准备。”
顾书昀靠着内力解开穴道,站起身扶住常晏:“相爷你真的没事吧。”
满身的血,他实在瞧不出常晏没事。
“没事,快些回京都吧。”忍着胸膛的巨疼,常晏搭着顾书昀的臂起身。
两人趁着夜色坐着言樾替他们准备的马车连夜赶回了京都,至相府时,常晏早已昏厥他胸上的血污也晕染成一片。
顾书昀背着常晏跑回了暖阁,他重重的踢开了暖阁的门,掠过采青惊诧的目光将常晏安置在床榻上。
他喘着气对着一脸错愕的苏阮道:“夫人,相爷在外受了伤,有些严重,我先去叫徐管家来,你先替我照看相爷。”
苏阮喏喏的应了,待顾书昀离去后,她走到床沿身边颤着手褪去他身上染血的狐裘与锦袍。
徐永安来后娴熟的处理了常晏的伤,铜盆里染血的帕子足有七八条,可见他伤势极重。
待包扎完伤口,徐永安轻吐:“算是命大,伤口不深只是旧伤处又添新伤,不过这回伤的太过重了,夫人照料相爷且记得细心再细心。”
苏阮拧着裙裾担忧的问道:“那相爷何时能醒?”
徐永安温声道:“最快应是明晚,夫人我先与顾大人出去了,您就在这看着相爷吧。”
收拾了药箱徐永安唤上顾书昀,两人走出暖阁。
“书昀,你们在绥江到底发生了什么?相爷伤的这般重?”
顾书昀自责不已:“都怪我,早知道绥江那般危险,我就多叫几人一同去了,如今害的相爷这般,全是我的缘故。”
徐永安轻拍他的肩,摇首叹道:“你无须自责,好在这几日休沐,现下要紧的是,瞒住宫里的人,决不能让他们知道相爷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