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虽与宫里那些阉人并无分别,但他却不同于寻常宦官,裴兆声调并不似旁的太监掐着公鸭嗓,反倒有着正常男子的声线,再加之他人生的又极为俊美阴柔在这宫闱里甚是出众。
常晏初见他时只以为他是哪个宫的宫女,后来才晓得这人是言启的身边自幼相伴的宦官。
相处一段时日后,他方才知悉此人城府极深,连他也不能揣测其心意,若非裴兆乃是阉人,恐怕常晏与他有的斗上一斗。
裴兆狭长的眼微眯:“相爷这话怎说?小臣难道一直对相爷不敬么?”
常晏沉声道:“裴总管叫住本相,想来也不是说这些无用的话吧?”
“还是相爷聪敏,知道小臣来意,那小臣也就明说了。”裴兆也不藏着掖着,直道:“相爷新娶了夫人入门,想来这些时日也是沉在美人乡里的,不闻朝堂事的相爷,可知陛下藏着的秘密?”
常晏剑眉轻蹙:“有什么事?”
他身边一向都有顾书昀为打探消息,从来就没有出过岔子,怎得这回好似有什么事他是不知的。
裴兆缓步上前,近靠常晏对之耳语:“年后二月二龙抬头,陛下预备南巡去江州。”
江州归于大晏毗邻楚国,依山傍水地处两国边界,人杰地灵是块风水宝地,楚国曾有帝王觊觎这江州,势要举兵攻打,当时的大晏皇帝尚是锦帝。
锦帝骁勇善战自是不怕楚国来袭,他仅用了一万精兵就击退了楚国的精兵,保住了江州这块宝地不说,更是让楚国赔了黄金万两。
倘若言启要去江州,无异于是向楚国宣战,论兵力他们大晏是与楚国不分上下,自锦帝后两国百年来并无争端,言启此举为何实在令他难解。
常晏思忖良久还是思量不出什么头绪,裴兆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勾唇一笑问道:“相爷是着急了么?”
“说来也是,若陛下去了江州,依着当今楚帝的性子,大晏与楚国势必会交战,届时整个大晏怕是要化做一片虚无咯。”
常晏冷笑着嗤之:“身为臣子,怎能揣度圣意呢?陛下这么做许有他的道理,还有,裴总管,听本相一句,当心你的舌头。”
“舌头太长,说的太多,小心命都没了。你若不怕死,尽可试试,姚辛的下场,许久是你的下场。”
忿然撂下这话常晏径自越过裴兆,步离了长廊。
留在原处裴兆轻抚着指上的玉扳指,低语着:“相爷啊相爷,我且看你能留你这条贱命到何时。”
华贵奢靡的寝殿内,静寂无声,言启摆弄着案上墨宝,少顷一个人影走进,他躬身一礼,对着他禀道:“陛下,小臣按您的吩咐,将您教小臣的话全告诉相爷了。”
言启闻言拊掌起身:“好,裴兆,若事成常晏这个佞臣死了,朕就允你丞相之位!”
裴兆垂首应道:“是!陛下!”
言启后又问道:“常晏他未曾起疑吧?”
裴兆尤是道:“不曾,小臣瞧着相爷神色,应是信了小臣所言。”
“这回你做的很好,你下去吧。”
“是,小臣告退。”
待裴兆走后,言启大笑着。
“陛下何事这么高兴?”鹂音乍现,林若吟掀开垂帷的纱帐走向言启,言启一把搂她入怀,与之耳鬓厮磨了一番:“爱妃这个法子当真不错,能替朕除去心头之患,常晏一死,朕就能重新掌权了,不必再拘着先帝的遗诏了。”
林若吟小鸟依人的倚靠在言启怀里,娇羞的说道:“臣妾不过顺嘴一说罢了,说到底还是陛下英明,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言启环着林若吟纤弱无骨的腰肢:“你啊,可真是朕的福星。”
在言启怀里的林若吟闻言怅然的垂眸,她靠在他怀里,缄默良久,方才开口:“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言启不舍的松开了林若吟:“早些歇着吧。”
林若吟颔首:“是,臣妾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要假期日更的,但因为新型冠状病毒的原因临时接到通知取消春假要上班了,所以鸽了两天更新,不过接下来几天我会努力日更滴!
第19章
行在寂静的宫道里,一路上林若吟柔荑紧拧着帕子,待回到她所居的承明宫,她屏退了身边的宫女,独坐菱镜前孤芳自怜。
望着镜中娇容,她讥笑着喃喃自语:“我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苏阮这一世我定要看着你笑话。”
她重生已近一年,这一年里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后宫最得宠的妃子,也将前世欺辱她的人尽数除去,如今的她看似什么都唾手可得,可偏她心上还有一根刺未能拔去,那便是苏阮。
素手从妆奁里拿出一对步摇,林若吟轻抚着上头缀着的玉珠,这是她家中带来的步摇,算不得名贵却也是她最心仪的一对,选秀时她便戴着。
家中希冀她以此步摇能雀屏中选,她也不曾让家中失望,熟料在宫闱她碰见了苏阮,年少不知事的她轻信了旁人,也害了她自己。
前世的她在凄清冷幽的殿宇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而苏阮则锦衣玉食凭着皇恩无虞的活着,她不忿她不耻!
她可还记得前世的苏阮是怎得讥讽她的。直到弥留之际她脑中盘旋着的都是苏阮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好在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逆转了自己的命运,惩治了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赐婚苏阮嫁与常晏也是她的谋策,她早就听闻常晏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又不近女色,依着苏阮的性子自会惹怒常晏,不必她动手,苏阮就会死在常晏手里。
可她算错了,苏阮不但无事,前不久坊间传言丞相与丞相夫人出现在花灯会上一起放花灯,两人如胶似漆甚是恩爱。
她又被苏阮骗了一回,之前千秋节时她就是做戏给她看的。
思及此甚是愠怒的林若吟紧紧攥着那对步摇,不消一刻玉珠化为碎末散于案上,她轻咬朱唇,冷瞥了一眼,随手掷在地上。
幸好她还有后招,前世的她好歹也是活了二十余年,前世的她虽不受宠可宫中大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常晏身为丞相执掌朝中大权早就令言启不忿了,奈何碍于先帝遗诏朝中大权迟迟不能归于言启,他一日不死言启这皇帝当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为此她想出了让言启去江州南巡的法子,她早就知悉五年后在江州大晏与楚国势必有一战,那一战大晏死伤惨重,饶是镇国将军带兵攻打也难抵楚帝麾下精兵,江州也是那时被迫割让给了楚国。
江州早在锦帝时就立下规矩,未免两国再次交战即便南巡,大晏皇帝决不会踏足江州,若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她让言启故意将要去江州的消息传到常晏耳边就是为了让他自乱阵脚,她知道常晏在江州是有党羽在的,如若顺利,他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届时给他安上以奸佞之罪那他就无处可逃了。
这招借刀杀人她想了许久,一来能铲除苏阮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二来也能为言启去心腹大患,这样两全其美之事她岂会放弃,她势要成为大晏的皇后。
“来人啊!”赫然起身林若吟叫唤着宫人。
宫人入殿福身:“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林若吟轻甩皓腕上垂着的薄纱,从妆奁下的暗格拿出一只精巧的锦盒,脚踩着步摇的残骸,她将锦盒递与那宫人:“本宫有件东西要送给丞相夫人,你去找个小太监来,让他送去丞相府。”
“让他手脚快些,切记不要让旁人知道。”
宫人福身喏喏的应了,接过锦盒就退了出去。
入冬后满园枝丫皆染上一层淡淡冰霜,萧瑟的风吹过和着飞旋而下的飘雪,为园子添了一分冬意。
屋内燃着的暖炉浮起层层氤氲雾霭,苏阮半躺在美人榻上捧着手炉,享受着片刻惬意。
忽闻外头一阵骚动,苏阮睁了微阖的眼:“外头这是怎么了?”
采青眺了眼门外不见人影便道:“夫人外头没人……”
苏阮坐骑身子怀抱手炉:“这个时辰相爷也该回来了吧。”
这会儿已临近正午,平素常晏都在四更天起身准备入宫,在宫里还得等上一个时辰,五更天才开始早朝。
回来时也早已到了用膳的时辰,她估摸着方才的动静应是他弄出来的。
许又是哪里受了邪火吧,常晏的脾性一向如此,她都习以为常了。
距西苑几间房的书房里,顾书昀为常晏褪去厚重的狐裘,挂在桁架上。
“相爷你是怎的了?回来脸色就不大好。”跟随常晏多年,一见他冷着脸他就晓得有事发生。
常晏沉吟道:“陛下许是起了疑心,今个在宫里我见到了裴兆,他与我说二月二陛下要去江州。”
顾书昀惊道:“江州?难不成陛下都知道了?”
他们早在江州安插了许多细作,更是在江州有着一支军队,言启一向不闻朝堂事,此举意图昭然若揭。
若真个被言启知道了,那他们往后的路,还当如何呢。
腹上一阵作痛,常晏隐忍着咬牙道:“不妨事,既然知道了,打他个措手不及便是,尚有先帝遗诏再收,不怕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