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阮恂听到欧明希过世的那一刻起, 她就不停的猜测她出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阮啸之告诉她是车祸,甚至连警方给出的事故判定也是这样, 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但是阮恂从潜意识就是不能相信。
她其实并不知道原文里欧明希的真正死因。
因为这本书她没有看过, 所有的剧情都来自于邻家女孩唐安安之口, 她知道这本书完全只是因为自己和女配同名。她知道原本的阮恂会因为欧明希而被林窈钳制,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林窈知道欧明希死亡的真相?
但是这一次的剧情线出现了偏差, 因原文是从女主,也就是她姐姐阮含一上大学开始的,而欧明希出事也是剧情开始之后的大事件之一。现在距离剧情开始明明还有好几年,可是欧明希却提前出事了。
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和原文里是不是还是一样的,如果还是一样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剧情提前开始了,她又要从什么地方去追寻欧明希死亡的真正原因?
所有的一切在她脑子里混成了一堆乱麻。
阮恂呻吟了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怀里。
窗外忽然一道惊雷炸响!
阮恂惊得一个机灵,豁然抬头四处张望过去,惊恐而无助。
阳台上的窗户开了一扇,白色的纱质窗帘在风和密雨中飘拂,像是深海里某种透明的软体动物。
一道青紫的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半个帝都。
阮恂想去关上窗户,但是她不敢,因为她害怕打雷闪电,非常害怕,几乎可以称之为心里阴影。
在她九岁的时候她哥哥就已经机敏的觉察到她只是个花钱的累赘,于是有一天就趁着父母不在家,把她带出去,带着她走了很远,远离了城市和她熟悉的环境,然后骗她说自己去买冰糕,让阮恂在原地等,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阮恂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开始下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她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不到两米宽的小路,两边都是比她还高的玉米地,就好像一座黑暗的围城将她困在中央。
一眼望过去不见灯火人迹,甚至满耳朵都是属于自然的声音,没有她熟悉的车轮声和人语,那种被雨流风潮淹没其中,仿佛闪电盯准,下一刻就要被劈死的感觉实在过于强烈,她踉踉跄跄的开始跑,一直跑一直跑。
所幸的是她一向记忆里绝佳,竟然清楚的记得来时的路,只是天太黑不好辨认又走的慢,等到她满身泥水的走回家里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对父母说的,反正父母见到她的那一刻先是狂喜,继而是狠狠的将她骂了一顿。她想辩解,还没有来的及就已经晕了过去,迎接她的是一场差点夺去她生命的高烧。
时隔多年阮恂早已忘了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但是她忘不了置身于黑暗,满天地都只剩下惊雷怒吼和闪电横劈于天地的恐惧,那个时候她已经深知死亡的含义,无疑是怕死的,她怕见不到父母,她怕不能继续上学,她甚至害怕不能再去医院,尽管她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摩天大楼都好想要被震碎似的。
伴随着的,是她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多了一道别的声音,阮恂慢慢从地上挪过去,抓住手机又立刻躲在了床和墙角并在一起的角落里,看也不看就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而不真切,阮恂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听清:“你在没在酒店里?”
是白忱。
阮恂愣了愣,她应该好奇白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问她在不在酒店里,但是她的思绪好像变得十分迟钝,半天转不过弯来,只是木木的道:“在……”
而白忱说:“我在你楼下。”
闪电似乎歇了,雨的声音的通过电话和窗外传到阮恂的耳朵里,她才反应过来,震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你姐告诉我的,”白忱含混的解释了一句,“我想了半天没什么好给你买的,就给你买了串糖葫芦,待会叫酒店服务员给你送上来,你打电话给前台就行。”
阮恂来不及答应,她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去阳台上往下一看。
套房在十楼,能比较清楚的看见楼下,公路和人行道都成了笔直的湿漉漉的长带,小甲壳虫似的车子和花椰菜似的行道树,以及漂浮在灯火雨夜里,那么鲜明的一把黑伞。
“我就是来看看你,”白忱见她不答应,继续说道,“阮含一说你家里出事了,我怕你——”
阮恂急切的道:“我马上下楼!”
“别下来了,”白忱说,“多麻烦?”
后面的阮恂没有听到,她攥着手机跑了出去,用力的拍着电梯按想让它赶紧上来,然后冲进了电梯。
白忱就站在酒店对面的绿化带边。
阮恂跑到酒店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推着旋转门出去就要往他跟前跑,白忱喝住了她:“停!”
然后无奈的笑了道:“你怎么连伞都没带?”
他们俩之间隔了成千上万的雨流,像是一道水晶帘,哗啦啦的流淌着,明明雨幕背后连霓虹建筑都朦胧的不甚清楚,但是阮恂却清楚的看见,白忱笑了一下。
她呐呐的道:“没有伞……”
“没有伞就上去吧,”白忱摆了摆手,“糖葫芦给前台了,你去要一下。”
阮恂盯着他,却没有动。
“我走了,你上去吧。”白忱说着转身就要走,可是他回头的时候,阮恂还是没有动。
他哭笑不得:“你怎么跟个小石膏像似的?”
“你干嘛来啊!”阮恂大声朝他喊,似乎是怕他听不见,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下这么大雨,不嫌麻烦吗——”
“想来,”白忱耸了耸肩,说,“就来了呗。”
阮恂瞬间消了音,瞪着眼睛看着他,眼圈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那你干嘛下来?”白忱笑着问,“多麻烦?”
“你都能从青城来帝都,我下个楼算什么?”
“好了好了,”白忱安抚她,“上去吧,我真的没有别的事,现在就回去了。”
“回青城吗?”阮恂问。
“不是,我爸在这边有房子,我过去住就行,然后明天去和朋友赛车。”
阮恂抿了抿嘴唇,半响说了句“注意安全”。
白忱差点笑出声,他把伞柄靠在了肩膀上,黑夜里笑的张扬:“就这样?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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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阮恂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一下比一下快,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下楼的时候跑的太快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从阴雨的室外骤然回到空调开成干燥的房间里,她的皮肤被刺激的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阮啸之这才发觉她刚才跑下去了,问:“阿寻,是不是饿了?”
然后一转眼看见了阮恂手里的的糖葫芦,讶然道:“你刚下去买的?”
阮恂顺势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才不是。
“空腹吃这个不好,”阮啸之道,“我叫餐厅给你送点吃的上来吧?”
“嗯……”
阮啸之去给服务台打电话,阮恂这才开始翻看这几天的手机信息。手指一划看到她之前发给欧明希的短信时,眼睛又开始发涩……这次的短信没有回,往后就再也不会回了。
然后阮含一发给她的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阮恂回了句“明天”,然后阮啸之正好打完订餐电话回来,坐在了她身边。
“阿寻,”他轻声叫道,“要是真的难受,哭出来会好一点。”
阮恂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
“你还小,”阮啸之摸了摸她的头,“死亡确实不可逾越,但是这些都是不可控的,知道吗?”
阮恂攥紧了手机,忽然道:“我明天想去公安局,就是处理了明希阿姨车祸的那个公安局,可以吗?”
阮啸之诧异道:“你去公安局干什么,人家都已经结案了……”
“我就是想,”阮恂顿了一下,“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极轻,轻到几乎要听不见了。
阮啸之却理解成了她想看看车祸事故的现场照片,叹道:“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呢吗?”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带着阮恂去了公安局。
交警大队的警察很友善的调了档案给他们看,因为这件案子已经结了,而且阮恂说自己是欧明希的继女,家属是有合适理由调取档案的。
然而看档案的结果也就只是记住了几个出事的车牌号和人名字而已,她踌躇而无奈的把方案放回袋子里,门外却忽然探进来一个头,道:“602案当事人欧明希的家属是不是?这里还有之前在现场调取的作为证据的当事人遗物,家属给带回去吧。”
说着从隔壁拿了个证物袋过来,贴了标签的小袋子里的分别是手机,钱包,几张名片和一些别的零碎东西。
阮恂抬头去看阮啸之。
“待会不是还要去墓园吗,”阮啸之低声说,“还给明希的父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