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携来赴宴的都是嫡系子弟,人数不足十个,而卫恒恰好坐在林璇旁边。
“王上,王后驾到——”内侍微尖的嗓传遍宴席,林璇跟随众人跪拜。
无一人敢抬头窥伺。
“众卿平身。”待上头雄厚的嗓音传来,跪拜之人才起身。
林璇趁这时迅速向高处瞥了一眼,然后迅速低头。
卫王正值壮年,倒是长得英武,他身旁坐着个年轻女子,想必就是王后。
匆匆一眼,林璇也只看清王后容貌清丽脱俗,眉眼间天然流露出一抹温柔。
但从些许传言来看,王后性子与容貌气质并不相符。
卫王说了些话,宴席便正式开始。
卫地夏日干热,冬日严寒。此地民风较为开放,百姓性格豪爽。
卫地歌姬身着当地舞衣袅袅婷婷的走上来时,便让没见过这般阵仗的许多官员红了面颊。
她们雪肌玉肤,玉臂半露,合着动人的笙竽乐声,柔婉轻盈的身姿在月下翩翩起舞,十分勾人。
林璇绕有兴趣地欣赏了片刻,不经意间看到台上王后的笑意似是有些淡了。
林璇心里不觉便有些乏味,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婢子万死,污了殿下衣物,还请殿下恕罪!”
婢女跪在卫恒面前不断磕头,直到额头上有了血迹。
她嗓门很大却又在发颤,引得旁边的一个身着蓝衣,白白净净的世家子弟朝卫恒行礼之后劝解:“殿下仁心厚德,还请饶过这个手笨眼拙的婢子一命。”
那婢女闻言,似是得了相助之力,停下磕头,嘴上却不断请求:“婢子自知死罪,恳请殿下饶婢子一命。”
林璇目光扫过动作拘束的卫恒,看向趁机搅浑水的世家子和那眼神暗恨的婢女,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卫恒听到有人小声说他心狠的话后,越发无措了。
随侍的何青见状,忙道:“殿下仪容略损,不若先饶了这婢子,先去换衣如何?”
卫恒像找到了主心骨:“孤先去换衣,至于这婢子,便先饶她一次,下不为例!”
他便朝周围之人颔首,先行一步。
何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临走之时朝侍女看了一眼。
宴会继续,这小插曲不过片刻便翻了篇。
林璇看向歌舞升平的宴席,君臣相得的画面,莫名感到了一种别扭感。
明明这世道一点也不平稳,黔首无辜而死,上天又不厚待,天灾频出之下,饿殍遍野,而眼前的光景却是欢娱且奢靡的。
桌案上的菜肴都是上好的肉食,虽然现在只有煮和烤两种烹饪方式,但脍不厌精,炙不厌细,菜肴都是由大厨精心制成,耗费食材甚多且贵。
只是林璇从林知非那里得知,许多地方都已经有易子而食的乱象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璇直面这样的情况,心里便不觉厌烦这样的场景,于是称病到林知非席上告退。
林知非考虑到她大病初愈,又受了惊吓,只让她认了认几位长辈,便允她先行。
林璇对外是个小郎君,如今的场合身边便换了个名唤阿城的小厮。
夏夜的长风吹来,稍减了些许热意。明月被乌云遮了,满天星辰隐在云在,空气闷热压抑。
阿城带着林璇走过林荫小道,欢快道:“小郎君瞧这天气,应是要下雨了。这一场好雨一来,便会凉快许(多)……”
林璇突然出声:“噤声!”
她眼力出奇的好,在灯光稍暗的地方,竟看到卫恒惨白着一张脸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来不及想原因,林璇立即推了阿城一把:“去告诉父亲,此处情况不对。”
她稚嫩的嗓音带着冷意,神色仿若带上霜雪。
阿城怔了怔,被这样的气势所摄。
脚下被踢得一痛,对上林璇清凌凌的眼神,他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就风一样地朝着来路迅速跑去。
他下意识服从,倒是忘了林璇若是出了事,他护主不力,半途离主,也是一个死字。
林璇本也想跑,只是她太小了,速度太慢。最后非但一个跑不掉不说,还没有办法请人援救。
她慢慢朝另一个方向后退,想要匿去自己的踪迹。
但她速度太慢,转眼卫恒就到了她这里。
距离越来越近时,林璇瞳孔忍不住一缩。
她看到卫恒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朝这边跟过来。
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林璇:“那里还有一个人!”
最前方的黑衣人:“一并抓了!切莫打草惊蛇!”
她真倒霉,被殃及池鱼了。
口鼻被捂住时,林璇心里一阵绝望,意志逐渐脱离身体。
第5章 掳走
洗尘宴宾主尽欢,稀少昂贵的瓷器用以彰显主人待客之道,名菜佳肴价值千金,用以满足贵客口腹之欲,美人腰肢细软,眼若秋波,用以取悦贵客。
这般温柔乡,一别之前一路干粮,一场刺杀的艰辛与惊险。
阿城虽然急昏了头脑,但到底知道此时王上同王后还未曾退席。
他控制着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走到林知非身边。
看到阿城,林知非白皙修长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他身子一斜就靠在了阿城身上。
林祭酒一向风仪无双,老成持重,同僚几乎不曾见过他有失礼仪之时。如今看他在王上还未退席时,便这般情态,同僚心中不免戏谑。
只还不等他们说笑,便见林知非身子摇晃的起身,然后朝卫王跪下:“请王上恕臣失仪。臣不善饮酒,今日心情大悦,故而痛饮了几杯,此刻头脑昏沉,还请陛下允臣先回驿馆。”
卫王不曾见过这样面色通红,礼仪出错的林知非,稍微戏谑了几句,便放了人。
阿城扶住林知非走出宴席,等歌舞声渐渐远去,他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不是吩咐你跟着小郎君,为何如今只你独自折回?”
阿城只是半大少年,之前不过是强行压住害怕惊惶。
如今被林知非一问,阿城便软到跪地,涕泗横流:“郎君恕罪!原是走到林荫小道处,小郎君不知看到什么,便命奴速来禀告郎君。”
他声音嘶哑:“小郎君只说情况不对。奴拙眼看去,约莫能瞧见个不大的黑影,似个孩子模样。”
林知非沉思:“孩子?”
他本就一心二用,分了一缕心思关注林璇,自然知晓在林璇之前离席的只有卫恒。
林知非神色更冷,卫王如今已经中年,却子嗣不丰,卫恒作为卫王独子,却又因王后而不得待见。
但卫恒到底是卫王唯一血脉,若他在去封地途中丧生,卫王便无继嗣。
倘若沦落到那般境地,着实会使人心动荡。
林知非想起林璇,便感叹老天对其不公,才致使自己唯一的孩子,几次三番陷入险境。
他压住情绪道:“先遣人到小郎君说的地方找找,明日一早再去禀告王上,便言殿下同小郎君都被歹人所掳。”
林知非身后那个不起眼的仆从应了一声,手脚灵活敏捷的离开。
阿城只觉得郎君好似一点也不担心小郎君,便哭着道:“郎君为何不今日上报王上,若是明日再报,小郎君若有个好歹……呸!”
“啪!”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急忙啐了自己一口:“小郎君聪慧绝伦,又有大福,定是能够毫发无损的归来。”
林知非心知他护住心切,倒难得得没有怪罪他无礼:“你照我吩咐的做便是。”
如今正是洗尘宴让人热闹之时,加之王上又是初来乍到,若此时去禀,王上不仅会置之不理,还会觉得被伤了面子,从而迁怒禀告之人。
林知非并不惧被迁怒,只是此时去禀,王上也会把此事压到明日处理。与其出力不讨好,还不如明日再报。
偏阿城道:“若是夫人问起?”
林知非哽了一下:“夫人问起你便让她来找我。”
他说完,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又让阿城带着自己去林荫小道查看,然后才从那绕回家中。
还未到宴席歌舞完毕,王后许姝早早回到宫中,沐浴之后,慵懒地躺到榻上,任由婢女用上的好膏子按揉身体。
兰心匆匆进来,跪地行礼:“王后娘娘,婢子有要事禀告。”
许姝直起身,轻轻摆手后,屋内几个婢女皆行礼退下。
她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汤:“可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事情是办成了,可是却出了点小岔子……”
许姝放下瓷杯,杯子与桌子相碰,发出了轻微响声。
兰心面色一白,立即伏地:“禀王后,他们办事时,不知道那林祭酒家的小郎君为何在那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便把那林小郎君一同给绑了。”
许姝垂目,温柔的面庞似乎没有动怒一般:“林祭酒?本宫记得,那林祭酒只有一个独子?”
兰心摸不清许姝在想什么,她心里打颤,试探问道:“眼下那小郎君还未醒,可要将她送……”
“彭!”话未说完,尚且微烫稍黏的茶汤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名贵的瓷杯砸到兰心额上,碎裂后划破了她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