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肖沣百是个较真的人,可不知道他会如此不懂得变通,对这件事情过多纠缠。
可她不想磨磨唧唧,顺着他的猜测接道,“老爷,这孩子我当时领回来就是气气你的,谁成想他会这样,你是父亲,你也该尽份力了,多管教管教孩子比什么都强。”
肖沣百一听,夫人这是在气他这么些年不理他,他忙搭话。
“这不是问题啊,夫人。咱不气了,好么?”
她不是一时之气,肖沣百如果愿意待见这孩子,她也省心不少。不过,这刚醒府里就发生这些事,着实让人闹心,她扶了扶额头,“老爷,法师的事情官差怎么说?”
“邢捕头说了,验尸之后才能做决断,我已经跟闵福说了,他会打点好静安寺那边的。这件事夫人就不必操心了。不日,恭亲王就要回京了,还请娘子……”
“老爷,夫人,洗脸水来了!”枝枝进门放下盆。
肖沣百的话到一半,卡在嗓子眼,他来这里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这件事,他叹口气,没接着说下去。
这些裴玉欢都看在眼里,她明白肖沣百的想法,也理解他的忧虑,他未必想天天戍守关外,在家舒舒服服的多好。她不好太明显的拒绝,“老爷,我爹那里我自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会掂量清楚。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老爷同意,我便在我爹那里争取一下,我听说圣上准备开恩举荐一批贤良大臣在京任职。”
“夫人,请说。”肖沣百果然有反应。
“我要府里的掌银权。”裴玉欢毫不犹豫,这是她的目的。只有控制了经济大权,才能牵住肖府的命脉,别的都可以迁就,唯独这件事,她必须拿准。
此话一出,肖沣百面上僵住,他的脸本来温柔高洁,此时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深眉紧皱,他为难道,“这,夫人……”
“怎么?你不愿意?”裴玉欢早就想过肖沣百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才闹这么一出,又是生气又是寒心的假象,其实她真没那么在意肖沣百。
莫说她跟肖沣百不熟,她就是跟整个肖府也是有着深仇大恨,她怎肯轻易的就相信肖家人。
上一世临死之际,柳倾佩曾向她透露,整个肖府无一例外全不是好惹的茬,当年,正是秦子艾设计送走的肖沣百,这也就意味着,秦子艾对肖沣百也是有恨的,为了掌控肖家,她不惜放弃自己心爱的人,她的婆婆尚且如此狠毒,一手带大的肖千冷只会变本加厉,变得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也是上一世,裴玉欢意外的发现肖千冷要将秦子艾软禁起来,她就极力反对,也曾想过要将这件事情合盘脱出,可还没等说出口,肖千冷就对她下手了。
先是污蔑她偷盗家里的财物,是圣上赏赐的玉如意,这是欺君之罪,接着又将她送到婆婆秦子艾面前对公质问,她怎么解释,秦子艾都不相信,还责令将她关进柴房。整整三天她滴水未进,肖千冷终于肯来看他,却是一纸休书丢给她,她当日被逐出了肖府。
自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甚至还感激肖千冷未将她送往官府,她被曾经照顾过的肖府小奴才小川送回裴家,娘亲眼瞎了,爹早死了,有谁能替她做主。
裴家早就风光不再。
曾经风光的苏绣不再像当年那样人满疯抢,娘亲也不再容貌姣好,他们裴家一无所有。她因为太久没有合适的药吃着也病了好久。娘亲怪她,恨她,每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是希望她死了才好。
她清楚的记得娘亲拉着她的衣服骂她,“你死了算了,回来做什么?死在外面我还有个念想,你回家就真是个祸害。”
当时的裴玉欢一边哭一边安慰娘,可是娘亲彻底的疯掉一般,只要听说她来了,就骂的她直掉眼泪,甚至后来直接随便的丢东西砸她,明明眼睛看不见还一砸一个准。
那段日子,她受尽了苦楚,尝尽了煎熬,也知道了冷暖,原来除了疼痛,心里的羁绊和情感最伤人,无论是夫妻之情,还是亲情,她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苦待,她的心不再奢求什么了。
一个人要是受尽了委屈,再遇到委屈,绝对不会委屈自己。那些惨不忍睹的过去成就了现在的裴玉欢,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强势也罢,她不指望依靠别人,她要做自己的依靠。
男人无情,都追求权利、地位、财势,那为什么她不可以?
裴玉欢靠着重生之后比旁人优越的条件,她还担心活着不好么?
她曾羡慕婆婆秦子艾,如今正处这个位置。
秦子艾的父王恭亲王是圣上都忌惮三分的人,即使是养在江南,也手握着兵权,这朝堂她没兴趣要,但是这肖府她绝对可以主宰。
至于肖沣百,如果他不阻碍自己,她可以考虑不和他作对,但是牵制住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教出钱财。
屋内沉寂,仿佛不曾有人。这压抑让枝枝有些诧异,她希望夫人能够独自撑起肖府,可真当夫人这么做的时候,她又觉得害怕。
此时,肖沣百的脸上深沉冷漠,这是触动他的底线了,他也不是那种想要被别人掌控的人,所以,往日那个一贯说笑的老爷忽然变得肃冷起来,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却冷的像下雪。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萍儿从门外进来,看到大家不讲话,她没看出来什么不对,直接走过来行礼,“老爷,夫人,饭刚做着,要吃些别的吗?”
枝枝一直使眼色,萍儿以为是让她去苏绣坊的事情,她开腔说道,“夫人,我这就去苏绣坊给你买安神香,不过我听说苏绣坊的老板裴老板这几日去了苏州,怕是没有他亲自调制的香夫人用不习惯。”
裴玉欢有些诧异,裴老板指的是她的爹?不对,他爹从不在苏绣坊,她问,“我这年纪大了竟给忘记了,我总记着是苏老板给我调制的香。”
萍儿忙摇头,“夫人,你果然是睡糊涂了,苏绣坊就裴玉生一个老板,哪里来的什么苏老板?”
“哦。”裴玉欢怕再追问下去会被察觉,她转了话题,“你进来时,小千起来了吗?”
萍儿为难的摇头道,“没呢,二公子那个脾气够倔的。”
“一会儿饭熟了还是给他送点饭过去,别饿着了!”裴玉欢继续吩咐,全然不顾旁边的肖沣百,此时他依旧一句话不发。
掌握掌银权这件事并非那么难办,这也算是试探了肖沣百所想,也印证了裴玉欢的猜测,他肖沣百绝非简单甘愿臣服秦子艾,他说不定早就想做些什么,只是一直碍于她是恭亲王的女儿。
正打算说话呢,却听旁边的肖沣百说话了,刚才的硝烟忽然散开了,他笑着开口道,“夫人,这屋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夫人你掌控,这掌银权自然也是你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叫肖老伯日日来汇报,你看怎么样?肖老伯毕竟是我爹娘那辈的人,我怎么去说!”
裴玉欢看的出来肖沣百不想得罪她,却也不愿放权,她用长指甲骚了骚头发,漫不经心轻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可老爷,你一走就十天半个月的不见踪影,我无事想料理下家务事,我想这肖老伯自然不会阻止我,你既然是答应的,要不就请肖老伯过来一趟,今天就商议此事,避免以后生事,老爷觉得如何?”
第8章 复仇
三月天,屋外春风洗礼,春雨绵绵,谈话间,花便开了。
炊烟袅袅,这顿饭上了桌。肖老伯自然是被请了过来,连闵福都上桌一起。
对肖老伯而言,这顿饭虽是客客气气,可却实实在在的是场鸿门宴,他就这么将权利放下了。
肖沣百一局饭也没吃几口,就借以朝堂有事走了,肖老伯随后也跟着走了,走之前,他似有话说,可最后还是拂袖离去。
裴玉欢做的没错,拿回权利没什么不对。
这肖府的一切都是恭亲王赏赐的,恭亲王这么做无疑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如今女主人要权利,男主人不敢说话,他是府里的下人,不可僭越规矩。
只懂得听话,别的不懂。
闵福未走,他自始至终客客气气的,裴玉欢知道他有意巴结自己,于是也不戳破他的意图,让枝枝将自己的银两拿出来,“闵福,我们夫人有件事需要你做?”
“小的愿意,肝脑涂地,为夫人效力。”闵福站起来作揖,他看准时势,如今府里老爷最没实权。
其实早在去年闵福就有意成为秦子艾的心腹,那个时候暗示过秦子艾,可是那时候婆婆未表明自己的态度。
闵福是个聪明人,他明明知道夫人和老爷之间有些隔阂,是这辈子都无法解释清楚的。
搁旁人来说,老爷这个人也就是一幸福砸中脑袋的主儿,平日里别看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型,表面上对王府的事情一点不顾,可私底下也没少挪府里的银子出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这回肖沣百竟然就这么将权利交出来,那之后再想挪银子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以前是夫人不在意府里的开支,可现在不一样,夫人掌权了,并且恭亲王要回京了,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没准他也能入朝堂做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