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夫人心中一痛,甩下一句:“荒唐!”
旋即拂袖而去。
出了门,还能听到身后陆之韵高声吟唱着李太白的诗。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安定侯夫人向身边人道:“疯了!真是疯了!”
“夫人莫气,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儿,若是气坏了,不值当。”
第二天,御史夫人遣人来接陆之韵,说是请她回去散散心,少不得又老调重弹,劝她为了自己的声名和萧璎的仕途,老老实实地给萧珏守丧三年,三年后,陆家会接她回来另择佳婿。
陆之韵面上应得好好的,一回安定侯府,就去找了萧璎,行和奸之事。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因着她和萧璎表面上的平静,安定侯夫人心里这块儿石头总算是略放了些。
萧璎也将他想知道的事查清了来龙去脉。
白日里,萧璎要去上朝,上完朝要去操练士兵,并不得闲,晚间陪着安定侯夫人用过晚膳,才跟着安定侯夫人去了她平日里常常休憩的耳室。
安定侯夫人道:“我看卫大娘就不错,堪堪配得上你,眼下就等着择个良道吉日,请媒人去提亲了。”
因陆之韵应下了陆御史夫妇,安定侯夫人便认定陆之韵会劝萧璎,却不知她阳奉阴违,只当事情有了转机。
萧璎道:“既要成亲,必得择自己喜欢的。如今边关战事不休,我不成亲。”
安定侯夫人道:“倘或你有个什么意外,又未能留下一儿半女,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让我们怎么办呢?”
萧璎道:“从宗亲家过继一个罢。”
安定侯夫人被噎得无话可说:“你……”
安定侯从书房回来时,正好听到萧璎的话,当即踢开门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混账!”
萧璎并不答言。
安定侯夫人哽咽道:“难道你还想着韵娘?你也不看看,她就是疯了!整日里不是弹琴就是跳舞,到夜间更是鬼哭狼嚎……这样的人,莫说是你嫂子,便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不能做咱们家的媳妇。”
安定侯厉声斥道:“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合该明事理的,如今处处惹你阿母伤心,你的礼数和教养都让野犬吃了?男儿当志在四方,如何能困囿于儿女情长?”
安定侯夫人又道:“韵娘这莫不是魔怔了?咱们也不能看着她不管,总要请个厉害的道士来做一场法事,兴许就把她体内的妖魔鬼怪除了,她就好了呢?”
这一次,连安定侯都批道:“荒唐!鬼神之事,不过怪力乱神耳,如何信得?”
萧璎深吸一口气,对安定侯夫人再拜了拜,道:“今日我请了人回来,是有事要和阿母阿爷说。”
安定侯皱眉:“人在何处?”
萧璎抬首望了望门外,道:“看时辰就快到了。”
不多时,便有俾仆传报,说是大理寺少卿宋明熙来访。宋明熙尝有要事去过北边,被萧璎救过,二人因此结为挚友。
安定侯已经着人去请,又动身去会客厅准备接待宋明熙。
安定侯夫人皱眉道:“大理寺少卿前来,有何要事?”
萧璎负手而立:“是为大哥的事来的。”
安定侯夫人顿时就要哭了:“难道我儿不是病死的,竟是叫人害死的?”
萧璎心口作痛,连通身的气度都沉了几分:“非也。阿母且在屏风后听着罢。”
这件事,如果是萧璎自己来说,安定侯夫妇是不信的,只会说他为了韵娘,不惜找人污蔑他已逝的大哥。
因此,萧璎才托了宋明熙。
会客厅内。
宋明熙和安定侯、萧璎分了宾主,又寒暄了几句,才道明来意。
“此事,是令郎托我查的,别人并不知道,我亦不会泄露半分。事情要从世子当日病危说起,当时世子病危,贵府上请的太医,是由世子买通的。当时,世子虽病入膏肓,但一时半刻性命是无虞的,这是当日来的那几位太医的供词,萧太尉请阅。”
安定侯有侯爵,同时身兼太尉一职。
安定侯接过来,细细看了,上面详细地写明了当初萧珏如何买通他们做戏,怎么做戏的。
随后,宋明熙又道:“当时,世子病危,贵府上觉着药石罔效时,是否是一个家丁来报,说府外有个道长,喊专治疑难杂症?”
安定侯沉着脸道:“正是。”
宋明熙道:“那家丁现在何处?”
“大郎成亲后,便放出府去了。”当时,萧珏说他救了自己一命,便让安定侯除了那人的奴籍,赏了些银钱,遣他出府了。
宋明熙着人请进一个人来:“太尉仔细瞧瞧,可是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嘤嘤:万万没想到!脑婆只想睡我不想负责嘤嘤嘤~
第36章 不安于室的世子妃
宋明熙着人请进一个人来:“太尉仔细瞧瞧,可是这人?”
萧太尉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郎君走了进来,身着绫罗绸缎,对自己唱了个喏。
“正是。”
虽则此人不复面黄肌瘦的模样,但也不难认出。当初安定侯府上赏的银钱也就只够他身上的一件衣服。
宋明熙问这人道:“当初你怎么听到有人喊专治疑难杂症的?可细细说来。”
那家丁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宋明熙,又对安定侯谄笑道:“太尉大人莫怒。当初这事儿小人都是听世子吩咐的。世子告诉小人,说只要外面有人喊专治疑难杂症,立马让小人进去说给太尉大人和太尉夫人听,只要事情办成了,就除了小人的奴籍,并赏小人一注银子,给小人指明了一处赚钱的营生。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屏风后的安定侯夫人扶着常服侍自己的一个婢子的手臂,几欲站不住。
宋明熙让人将家丁请下去后,又道:“那道人并非是真的道人,而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半仙。这是他的籍贯,太尉请看。”
宋明熙让身边的一个小童将一张纸递给送萧太尉,那是有官府印章的籍贯信息留底。随后,宋明熙又道:“这人的家乡遭了旱灾,一路逃生,做过许多营生,因他有几分眼力,能从一些微小的事做简单的推断,当半仙时人都说他算得准,便一直做了下去,并赚了些银钱,辗转来到长安,正好撞见世子,却被世子识破了。”
随后,宋明熙又让人把那道人带上来。
萧太尉抬眼看时,却见他早已不复当初所见的仙风道骨,身上全都是烟火气,人也比三年前胖些儿了。
那道人配合宋明熙的问话,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当初那些话儿,都是世子教小人说的,事成后,世子给了小人十两银子。小人如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随后徐,宋明熙相继请了曾经服侍萧珏的俾仆来,一一问话。
而那些俾仆的话,则像是在剜屏风后安定侯夫人的心。
“当日那雀儿,不是婢子失手捏死的,是世子……”
“世子人前文雅端方,人后却乖戾暴躁,大家都很怕去服侍他……”
“世子常因二郎君骑射功夫了得而心中郁愤,常说若他身体康健,亦能赴边关杀敌报国。”
……
“自世子成婚后,我们日日都能听到世子妃惨叫,世子常掐世子妃,大多数时候是用针扎,这样便看不出痕迹……”
……
这些俾仆的话还没说完,萧璎已别过脸去,眼眶早已经湿润了,安定侯心中亦骇然,全然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又引以为憾的大儿子,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宋明熙有条不紊道:“请世子妃。”
陆之韵已站在门口,飘摇欲坠,却是微微笑着,上前向安定侯夫妇见礼,直起身后,一如从前沉静温柔的模样,轻叹一声:“啊……”
她眨了下眼,好奇又惊疑道:“原来,我曾说的胡话竟都是真的。”
安定侯夫人羞愧得无以复加,在屏风后捂着胸口,一阵阵儿的难受。
安定侯已撇过了头,只觉愧见陆之韵。
在宋明熙的引导下,陆之韵将当初她怎么从不愿意到答应婚事、成亲后怎么发现萧珏表里不一、被他折磨的事一一笑着讲来,像是在说一场笑话般。
令人不忍卒听。
那笑容亦极脆弱,令她看上去比哭还难受。
然而,将那些过往一一讲来,令曾所受的冤屈与委屈都大白,她说什么都没人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陆之韵心里,这段屈辱的、伤痛的过往,才算是真的过去。她也从心底开始释然了。
待宋明熙离府后,陆之韵从容告退,萧璎和安定侯说了几句话,也告退离开。安定侯夫人从屏风后转出来时,泪流满面道:“是我们亏欠了韵娘这孩子,她竟是这么熬过来的,难怪她如今性情大变……”
陆之韵毕竟是从小儿和萧珏萧璎一起,被他们疼大的。
安定侯心中亦觉愧对老友。
陆之韵是陆御史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又是妻妹之女,亦是他们看着长大、疼爱了多年的孩子。在她受萧珏欺凌时,能约束萧珏的,只有他们,可他们却因萧珏在外表现得过好而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