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手按在苏霁的手上,声音无比的焦急和严厉,呼出的热气打在苏霁的耳垂上,道:“再写。”
苏霁只得再写了个“一”字,这次的确比之前有进步得多,但那只是因为被太子的手强带着,用笔的力道和转圜都是在太子的提示下完成的。
不过这一个字写完,苏霁倒是有点入门了。
“原来用笔的力道该是这样啊。”苏霁恍然大悟,复又在旁边写了一个“一”字,虽然写得有些急促,却比最开始好了不少。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写完的四个字,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霁仰起头看着太子的神色,莞尔一笑:“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太子迅速收敛了神色,微微一笑,轻声道:“对初学者而言,算是不错得了。”
就这样,苏霁一直写到了宫门落锁前,太子在旁一边批阅些不打紧的折子,一边盯看她的字。
-
“别关门!”苏霁刚走到尚药局,就看到大门正缓缓关闭,不由得出声叫道,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那门复又开了一个缝儿,漏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好奇地问:“苏姐姐?”
是那天和她一同去乾清宫的宫女。
苏霁微微一笑,道:“是你啊!今天是你守夜?”
门完全打开,那小宫女亦是一笑,道:“是我啊,今儿本是我和一个同铺的一起值夜,可巧她干娘过生日,她去吃酒,便是我一个人儿守着。苏姐姐,你可不能去告诉楼女史!”
苏霁含笑答应,同时也在心里忧虑:萧司药长期放羊式管理,对尚药局一概事务不管不问,这些宫女太监早就滋生出了好逸恶劳的恶习,对规矩也不怎么上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萧司药被罚闭门思过,尚药局名正言顺地该由她管理。可这群人,可真是不太好管呐。
“你叫什么名字?”苏霁进了门,那小宫女复又将门关上。
那小宫女虽然年纪小些,没经历过事,本性却还不错,人也和善老实。
“回苏司药的话,奴婢本名叫惠杏儿,因避讳萧贵妃的名,来了这宫里,别人都只唤我杏儿。”那小宫女糯糯地道。
“我看你这衣服不错。”苏霁伸手用两指摸了摸杏儿袖口的衣料,又结实又厚重,棉料的接口处用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在一起,“在哪做的?我也想弄一身。”
“这是我娘缝的,托太监给我送到宫里的。苏司药想要,奴婢那里可巧还有一件,奴婢没穿上身过。”杏儿满脸疑惑地问,“不过,苏司药已经有了这么好的白裘,还需要棉衣做什么?”
苏霁长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剪好的碎银,递给小宫女,道:“这是五两银子,明日我去你那里取棉衣。没了这身,我只有个绒缎子的斗篷,这数九寒天,穿这斗篷可会冻死个人。”
“这也太多了!”杏儿连忙摇头,道,“我娘伙计快,有我嫂子帮衬着,三五日就能缝一件。每件工费不过两百钱,算上棉料、针线,也不过值一两吊钱罢了。”
苏霁也不知道一两银子值多少铜钱,索性道:“多余的权当感谢你那日提醒我。”
“苏姐姐可千万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这宫里的下人,守望相助是应该的。”杏儿摆摆手,接下了那碎银道,“我回去就给它铰开,称了后给姐姐送去。”
苏霁见她这样儿,倒不好再强给她了,只得道了谢,进了自己的屋。
入夜,苏霁躺在床上,想到杏儿说她娘如何如何,不禁也想到自己的母亲,她还是头一次离开父母这么久。
在这不知名的异时代,虽然顶头上司太子对她时而冷淡,时而温柔,奇怪得很,但总体而言,她过得还算顺遂,遇到的善意总是比恶意要多。
“系统,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苏霁问,“是做完任务就能回家吗?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本系统内所有任务均属于隐藏式,只有你自动触发,系统才会提示。只有完成终极任务时,才有机会完全返回现代。”
“当然,如果您触发了终极任务,我会立刻提醒你。”
第24章
“接下来月余,将由我执掌尚药局。”苏霁立于尚药局正厅中侧,微微低头,看向底下齐聚的二十四女史及诸位宫女太监,“丑话说在前头,尚药局采买的药材、开下的方子、还有临近年关的账目,我可都是要一一查验的。”
苏霁貌似不经意地和杏儿站在一起的宫女,道:“也快过年了,再打起精神来做几天伙计,就能歇息了。宫女太监们守夜、轮值,都要打起精神来,决不许吃酒。”
杏儿旁边的宫女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有些胆怯地瞧了苏霁一眼。杏儿在一旁却是忍不住笑了。
苏霁的话儿说完了,宫女太监们也都各自散了,唯有楼女史留了下来。
苏霁问:“楼女史,有什么事吗?”
楼女史面露为难之色,悄悄地道:“苏司药,妾身有几句体己话想和您说。”
苏霁不解,问:“什么话儿?”
楼女史一双艳红的唇凑近苏霁的耳朵,轻声低语道:“这药材和方子都还好说,只是这账册实在是不能查的。苏司药,你尚不了解内情,这尚药局的账簿一直是我替萧司药在管,每回的入账出账都不能对上,只因那司药每回都将药材以次充好,中间省下来的全进了她自己口袋。现在尚药局的账册全是糊涂账,剪不断,理还乱,我劝苏司药别蹚这浑水。”
苏霁听此,原本还是不信,可自到了药房清点药材,才发现几批药材的品相的确是差了一些,本该五寸的人参,实际却只有四寸半。
清点了一番仓库,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苏霁瞧了外面天色,拍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
太子命她写的字,她还一个没写呢!
苏霁赶忙回到自己房中,研好墨,便拿起笔来开始写。
没想到回到了古代,她还要补作业一般地争分夺秒?
-
“除却第一页,余下写得都不用心。”太子一页一页地浏览了一遍,冷淡地看了苏霁一眼,却见苏霁眼神木木的,精神也怠懒许多,便将正欲说出口的重话咽了下去。
第一页当然比后面写得强多了。三个时辰写了一页,和一个时辰写三十页出来的效果能一样吗?
苏霁打了个哈欠,问道:“今天学什么啊?是间架结构吗?”
太子微不可闻地叹气,道:“仍是温习昨天的罢。”
苏霁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天不再学新的,自己现在的体力和脑力根本吃不消啊。
太子端坐在苏霁旁,细看她第一页写的几个字,用笔勾出几个地方,详细与苏霁讲解。
苏霁努力睁开双眼,可无论怎么集中注意力,脑子总是晕沉沉地,太子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就让人难以理解。
说完这许多,太子问:“都会了罢?”
苏霁抬眼瞧了太子严肃认真的模样,立时不住点头,道:“嗯!”
“那你自己先练几个字,宫门落锁前你回去,把字放这儿,我处理完旁的事便来看。”太子沉声道。
苏霁见他走远,立时愁眉不展,她蘸了蘸墨,毛笔吸饱墨汁,稳妥地搁在她手上。她望着这么大一块儿半熟宣纸,竟不知往何处落笔——方才太子所讲她基本上没听,现在能无师自通才叫怪了!
算了,随便写吧。苏霁回忆着太子刚才讲的零星要点,便开始往纸上写,却是越写越困,越写越困,最终迷迷糊糊地倒在了书桌上。
太子刚替成帝批复了几十道请安折子——这些折子大多无用,尽是些堆砌辞藻却不言实物的,但又少不得匆匆浏览一遍。待他处理完这些庶务,来看看苏霁写的字时,已经是子时了。
太子看苏霁睡得香甜,尚未干涸的墨水剐蹭到她脸上,她都浑然不觉,只是将自己的脑袋锁进双臂内,缩成一个球儿。太子的嘴角不知觉微微上扬,心情莫名好了些,一日政务缠身的疲惫竟都一扫而光。
太子将毛笔轻轻地从苏霁手中抽出来,挂在笔架上,又从不远处的熏笼上抽了件波斯进贡的毡毯,披在苏霁身上。做完这些后,吩咐的丫鬟婆子便过了来,扶着苏霁的身子躺在不远处的榻上。
“殿下,除夕灯会的行头已经备好了。”魏九一脚踏入书房,见了苏霁怪道,“宫门早就落了锁,她怎么还没走?”
太子负手而立,压低声音,道:“小声些。”
魏九立时噤声,缓缓地关上了书房的门,压低了嗓音道:“殿下,您……”
“那日,我明是教她书法,实则探探她的底细。她右手绵软无力,不会用力,绝不是曾学过写字的。”太子垂眸,瞧着榻下酣睡的苏霁,正色道,“她绝不是苏霁。”
“您是说,她假冒成假冒医女的苏霁,殿下你不觉得更加可疑吗?”魏九问。
“不管怎么说,她伤我是假,救我祖母是真。”太子一双桃花眼流转着细碎的光,静默地看向苏霁,见她额前横散着一绺碎发,便侧坐在榻上,想要伸手去替她摆正。